夜愿的刺客们还没意识到大难将至。身为首领的安德鲁最近喜怒无常，当他收到萨丁尼亚人的金币时他会很高兴，但等他回到组织时又会变得愤怒、伤心。
明明整个组织的钱财、情报、运营都由他一个人打理，可同伴们非但不感激他，反而时不时地会流露出一丝不满。明明达伍德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很开心，怎么现在都成了这样呢？更令他难受的是爱葛莎的态度。
自打刺杀马尔西安失败后，爱葛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饭菜都得靠别人敲门送进去。
安德鲁最早还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劝慰她一次失败算不上，毕竟马尔西安那么狡猾。可安德鲁没想到的是，他不说还好，越说爱葛莎反倒哭得越厉害，这就很难办了。但一想到明天就是莱茵和爱葛莎见面的日子——他们在上周就约好了要准备婚礼用品。安德鲁怎么可能坐视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和爱葛莎谈一谈。
“爱葛莎能开下门吗？”
没有回应，安德鲁也不放弃，他轻轻地叩击门扉。
“我真的有事要和你谈，拜托你，让我进去下可以吗？”
这一回屋内有了动静，安德鲁听到了门锁插销被拨开的声音终于露出笑容。迎接他的是一张憔悴的脸，爱葛莎的脸颊上尽是泪痕。这幅面容犹如一盆冷水让安德鲁刚刚有些开心的心情登时冷了下来。
“什么事？”爱葛莎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感。
安德鲁轻轻关上门又随手锁死，这让爱葛莎的眼睛微微抖了抖，她诘问安德鲁。
“为什么要锁门？”
“因为有些事不能让他们听见？”
爱葛莎先是一愣，但马上明白了安德鲁口中的他们是谁。
“为什么？大家明明都是同伴。”
“同伴？”安德鲁自嘲般笑了笑，“如果真的是同伴就不该摆出那副样子，我当首领就这么不堪吗？”
爱葛莎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那是因为现在的夜愿和以前比实在差太多了。”
“可我保护了他们不是吗？他们不用像达伍德时期那样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探讨刺杀方案，也不用操心情报问题，更不用像以前样冒生命危险。我明明替大家打理好了一切，这是连达伍德都做不到的事，可我却做到了。可为什么大家都想着达伍德，为什么大家都不服我呢！”
“不。”爱葛莎粗暴地打断了安德鲁，“你什么都没做到！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吃饭睡觉，曾经的夜愿有梦想，而现在的夜愿更像是具行尸走肉。”
安德鲁被刺痛了，同样感到心痛的还有爱葛莎。她无法接受夜愿的现状，更害怕曾经那个有理想的夜愿真得如同马尔西安所讲得——只是个被利用的复仇工具。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被践踏的梦想……六年的人生……追求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的镜花水月。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看着达伍德，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达伍德……他就那么完美吗？他就那么无私吗？他说过，在名为正义的祭坛上，加害方与被害方都要献出祭品。我不相信讲出这种话的人会是个圣人君子，圣人君子也不会当刺客！”
“你住口。”爱葛莎吼了起来。她不想听这些，她真得怕了，“别再说了，求求你。”
安德鲁闭上了嘴，他悄悄地靠近爱葛莎，顺手搭上她的肩。直到女人的抽泣声越来越小，他才重新开口。
“明天你会去见那小子吗？”
爱葛莎点点头。她知道莱茵已经被马尔西安盯上了，但她也庆幸莱茵是被马尔西安盯上。
“你上周除了答应他的婚约外，没答应别的吧？”
爱葛莎没有说话，安德鲁又问。
“如果那小子明天要和你单独去旅馆……你打算怎么做……你们现在勉强算是……未婚夫妻吧？”
安德鲁的问题让爱葛莎异常郁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沉默以对，不做回答。安德鲁也看出了爱葛莎的苦恼，他自顾自地从腰里掏出汇票递到女杀手面前。
“这些都是你的钱。”
爱葛莎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大笔钱。她刚想喝问安德鲁这笔钱从哪来的，安德鲁却赶在爱葛莎发声前捂住了她的嘴。
他凑到女杀手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解释。
“这些钱都是最近刺杀时攒下来的，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没能力对抗帝国。趁着还有机会，明天杀了莱茵，你和我一起拿着这笔钱，去南方也好，去北方也好。我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比现在强吗？本来我是想杀了马尔西安再这么做的，萨丁尼亚人开的价码很高，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现在虽然少了些，但生活方面还是比多数人要富裕得多。”
“你背叛了夜愿？你要毁了达伍德留下的一切吗？”爱葛莎非常愤怒。安德鲁联合萨丁尼亚人对帝国官员进行刺杀已经触及到她的底线，可现在安德鲁所做的一切简直是要把夜愿这个组织往火坑里推。
一个背叛组织的首领，天啊！
“又是达伍德。”饶是安德鲁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达伍德，夜愿！夜愿，达伍德！你还不明白吗，夜愿早就在达伍德刺杀女皇失败那天就随着达伍德的死进了女皇猎犬的狗肚子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爱葛莎站了起来，她和安德鲁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里都冒着火花。
安德鲁是真地生气了，他扬起手一巴掌打在爱葛莎脸上。男人巨大的力气让爱葛莎一下子跌倒在床上。安德鲁的眼睛在喷火，他看见了爱葛莎衣服里露出的白嫩皮肤，压抑不住心头的感情。
“我明明那么爱你，自从达伍德死后一直是我在保护你。你见莱茵也好，干别的事也好，我都派人偷偷保护你。后来你非要去什么尼西亚军区，行，我依你。你公开场合违逆我，我也可以忍，因为我爱你。但我无法忍受我心爱的女人成天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挂在嘴边，更无法忍受她成为一个傻子的未婚妻！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床上的爱葛莎发出笑声，安德鲁能听出其中的嘲讽。
“可我不爱你。保护我？尼西亚？我告诉你吧，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去了尼西亚，在那里我遇见了个男人，他的名字叫马尔西安！你之所以刺杀马尔西安失败不是因为马尔西安有多狡猾而是因为我把你要刺杀他的事说了出去！”
“这就说得通了，看看，我们多配，我们都是叛徒。”安德鲁边说边解开自己的外衣。
爱葛莎冷冷地看着他。
“不，我和你不一样。我追寻的是达伍德最早时向我们许下的那个梦想，一个强大的帝国，一群富饶的人民。是的，我终于明白了我爱的其实不是达伍德，而是这个梦想。达伍德曾经让我相信这个梦想会实现，所以我才崇拜他尊敬他爱戴他，但那只是憧憬算不上爱情。”
“可我们抓不住那虚渺的幻想，我们只能享受当下做好自己。”
安德鲁说完压了上来，爱葛莎终于失去了余裕，她呼喊起来。女杀手的呼救声一直传到酒馆的大厅。阿莱克斯放下了手中的活奔向爱葛莎的房间，其他杀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选择了坐视不管。阿莱克斯因同伴的冷漠而莫名心痛。他一连呼喊了几声，那些刺客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过来。
面对锁死的门，阿莱克斯带头硬撞，一下、两下、三下。屋内渐渐没了哭喊声，他不清楚爱葛莎究竟怎样了，但他依旧在撞门。眼看屋门就要被撞坏，啪地一下，它被从里边打开，还在冲撞的阿莱克斯在惯性地作用下摔在了地板上。
血染上了他的衣服，他抬起头发现满床都是血，阿莱克斯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一把匕首插进了安德鲁的心房，血流满地，夜愿的首领就这么死了……而为他开门的爱葛莎身上也沾满血。
女杀手如同血人般，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一言未发，只是粗重地喘息着，最终无力地瘫在地上。
安德鲁近乎赤裸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他之前想对爱葛莎做什么……阿莱克斯不知道自己是该安慰爱葛莎还是该替已故的领袖收尸。
更重要的是——夜愿需要一个新领袖。
“安德鲁死了。”其中一位刺客站出来发言，“我希望阿莱克斯前辈能领导我们。”
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站出来。
阿莱克斯没有理他们，他走到爱葛莎身边问女杀手。
“还好吗？”
“没关系……阿莱克斯，你会带领夜愿回归到以前吗？”爱葛莎说着把安德鲁之前拿出来的汇票偷偷交到阿莱克斯手上，“我知道对一个组织而言，这笔钱不算多，但我相信这会是夜愿重新起航的资本。”
“爱葛莎，别担心……一切会好的。”阿莱克斯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安德鲁的死并未掀起太大涟漪，某种意义上讲他的死非常符合夜愿老成员的心意。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或多或少都后悔让安德鲁成为达伍德的继任者。但与此同时，他们又不想惹事，既然安德鲁能一个人处理好各项事宜，何必找事呢？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坚持达伍德许下的那虚无缥缈的梦想……
爱葛莎明白，她只是在黑暗中挣扎。刺客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但黑夜总会过去，太阳总会升起。
她衷心期冀着梦……实现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