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听说过血魔法强到像是作弊……不过，每个血魔法师都和你一样，施法连吟唱都不用的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没怎么见过其他血魔法师施法的模样呢。”
哈泽尔抬起泡在尸水里的鞋，满脸的嫌弃不知是针对阿黛尔还是针对自己湿透了的袜子，亦或者两者都有，她烦躁地念了个控水术把水分抽离。
“喜欢说谜语的孤狼？给你上供了这么多年的祭品，你就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神秘人可不记得自己从哈泽尔小姐那里拿过什么东西哦。”
“你这家伙啊……”
阿黛尔的视线指向漂在尸水中的那具女尸，耸了耸肩。
“而且比起我，我们的公主殿下可是还坐在象牙塔里，带着她的小绒帽等待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呢。”
哈泽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哼了一声便又急匆匆地迈出步伐向地下深处进发，一副不和眼前这家伙计较的模样。
不过，虽然阿黛尔的回答模棱两可，但她的行为却与之截然相反，下手的时候完全没有隐瞒实力的打算。
接下来的一路上，阿黛尔不重样的魔法一个接着一个，落单的血傀儡切成块，集群的血傀儡就一起炸成渣。小瓶子在空中飞舞，落地破碎的瞬间之前，没人知道接下来的魔法是会优雅轻盈地将眼前的血傀儡变成灰烬，还是癫狂失控地将它们的脏血溅满墙壁。
轰！——这次她是先召唤出了蛛丝悬挂在面前，向她们跑来的血傀儡穿过看不见的蛛丝阵，动能不减，但身体在下个瞬间便裂成数节，脑袋肠子中腐烂的内容物撒了一地。但只是这样似乎还不够，阿黛尔手又轻点空气，巨大的肉山凭空出现，直接把路上的血傀儡连带着障碍物一起碾成了呕吐物状的棕榈色半固体。
哈泽尔看着一边碾压血傀儡一边发出满足笑声的阿黛尔，为她压倒性的实力感到安心的同时又一阵后怕——这家伙不会真的不是阿黛尔吧？
虽然那家伙坐在轮椅上说的话就已经足够恶劣了，但她至少没有表现出过把对手尸体反复碾压的兴趣，而此刻的“神秘人”很明显是乐在其中的。
哈泽尔抬起头，视线正好与“神秘人”对上。透过淡紫色的面纱，她看到一抹玩味的笑意。
没错，就如哈泽尔所想的那样，阿黛尔此刻确实心情大好。
只看那挑起的黛眉，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在炫耀嘲弄，不过，阿黛尔倒不是在享受哈泽尔惊疑不定的表情，说到底，她展现实力并不是为了震慑自己的挚友。
她是单纯地为自己能把一直闭门造车的魔法用到实战里而感到愉悦罢了。
第一次打梦食蛛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享受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反过来被偷袭；而上次与黑衣人战斗的时候她又被暗算，还因为“梦”的原因要死要活，连个献祭法术都编织不出来。
唯二的实战记录里，阿黛尔可以说是一次实力都没发挥出来，总是因为奇怪的原因翻车。而这次，她们不仅深在地下，可以随便使用大型魔法而无需担心隐蔽问题，而且对象还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浪费素材的血魔法师。
如此一来，阿黛尔便放开了手脚，把自己学会了但一直没机会用的魔法一个个甩出手，以观察它们在实战中的效果的名义，把自己前两次实战里憋的气全撒在了这些可怜的血傀儡身上。
反正自己还有底牌，阿黛尔也不怕有人通过施法的痕迹研究针对自己的战术。
她这么想着，带着丝质手套的纤长手指在空中画出几个精巧完美的圆，又是一个之前没出现过的魔法阵。下个瞬间，红色的光雾充斥了通道，所有的血魔法造物都开始燃烧起来，体外法阵、皮肤、肌肉、内脏、再到骨头，以这个顺序一层层地化成灰烬。
很快，通道里就只剩下了阿黛尔她们，但血傀儡嘶吼的回声还是在从远处传来。
“我们这一路都处理了上百只了，居然还有吗。”阿黛尔手指又在空中划出轨迹，代表探测魔法的血线便向前方黑暗的岔路中延伸，“请不要误会，并不是抱怨，我很乐意再为您解决几波尸潮——我只是单纯好奇，他们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素材的？”
听到她的问题，哈泽尔陷入了沉默。见她这副模样，阿黛尔便笑着把早就知道的答案说出口。
“战争，不论何时都是好用的理由呢。”
哈泽尔没有回应，只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阿黛尔也不追问，五指依次收回，在血线全部返回手心后，她指向岔路中的一条。
“公主殿下就在前面了，不过，她好像遇到了点小麻烦呢。”
没等阿黛尔把话说完，哈泽尔就已经向那个岔路冲了过去。
而在通道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其实用房间来形容她们眼前的空间并不合适，因为这个房间有接近五十米高，长宽更是到了惊人的数百米。它的上下左右都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石砖墙，坑坑洼洼的表面给人一种在蠕动的错觉。
身处这个房间的一角，就像是把头埋进海洋中，看着不透明的水挤压自己的视线，明明如没有边界一般宽敞，可那种压抑的窒息感却足以把阿黛尔去过的地下洞穴衬托成了度假胜地一般闲适的地方。
尤其是，当你把眼前由血傀儡组成的尸海给算上的时候。
那是多少血傀儡啊，阿黛尔粗看了一眼，很快便放弃了估算。至少上千只血傀儡此刻挤在这个房间中，咆哮产生的回声像是一万个垂死的婴儿在啼哭，普通人就算不被震聋也会被声音中蕴藏的邪恶折磨到发疯。
可哈泽尔并没有捂起耳朵，她死死地盯着那些血傀儡的中心。
“三一……！”
相较于数量庞大的尸群，站在她们中间的那位银发少女显得是如此弱不禁风。她闭着眼睛，虚弱的模样让人怀疑，若不是双手支撑在法杖上，她恐怕连站着都做不到，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上。
而这样的她身边围绕着一圈半径不到两米的银色护罩，那是她与外界尸群的唯一阻隔，此刻却已经裂痕累累，就像是暴风中的一叶小艇，随时都会被咆哮的巨浪撕成碎片。
“三一——！”
哈泽尔的声音在血傀儡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想要冲过去，想要接近银发的少女，可在那之前，她的四肢被血色的绳索控制住了。
“放开我！”
“别过去——如果你不想公主大人后悔一辈子的话。”
哈泽尔虽然已经接近失去理智，但还是因为阿黛尔的话停止挣扎了一瞬间。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踌躇，一个法阵贴上了她的耳朵，将阿黛尔此刻听到的声音共享给了她。
“Eruva Huorë-（神圣的勇气之心啊）——”
虽然细微，但斯盖拉的声音确实地穿透了层层阻碍传到了哈泽尔的耳中。
这让哈泽尔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知道那是什么魔法的咒语——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魔法的咒语。
传说中，那是生灵与混沌的第一场战斗。而当无声无形的怪物们用他们亵渎的力量遮蔽天空，散布让万物溃烂腐败的毒雾时，是贝利奥尔大帝站在世界之顶的蒙特山巅，他俯瞰着仿佛只剩下绝望与恐惧的世界，却没有向黑暗低头，而是念出了那段神在梦中给予他的咒语。
“ol-nya melehtë（予以我的力量吧）——”
在咒文完成的一刻，乌云如冰雪般融去，阳光重新照亮大地，圣洁的光驱散了毒雾，所到之处，无声无形的邪恶造物无不哀嚎燃烧，在人的剑与弓下溃不成军。那是人类的首场胜利，也是生灵自混沌入侵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希望。
为了纪念作为一切战争转折点的那一天，那个咒文成为了萨尔曼帝国的国歌，即便是目不识丁的乞丐也能闭着眼睛将其朗诵。
而那，正是斯盖拉此刻口中如诗般的音律。
她周身的防御法阵已经到达极限，碎裂的瞬间，无数的血傀儡向她扑去，可没有一只能够接近她，只因为斯盖拉已经念出了咒文的最后一个词。
“Cala。”
——圣光术。
下一刻，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柔和的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