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你现在肯定在想，就算这样又如何呢？难道区区一个资质‘高’的家伙就能阻止你带走你那可爱的妹妹了？”拉赫曼浮夸的演出依旧在继续，“怎么可能呢，你可是有‘极’和献祭领域加身的当代最强血魔法师呀！”
阿黛尔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拉赫曼的眼睛，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去从没有与拉赫曼正面对上过视线。
以往两人见面时，对方总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怕生模样。阿黛尔一直以为这是他的不自信所致，但真的看到对方眼睛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双眸子原来是如此的浑浊，里面透露着不可言说的恶劣趣味，给人一种从脊椎扩散开来的刺骨寒意。
拉赫曼说的没错，他在某种意义上，的确称得上阿黛尔的“同伴”。
就和自己平日里装成人畜无害的大小姐一样，那个因为哥哥们太过夺目而自卑的弟弟形象，也不过只是拉赫曼用来伪装的面具而已。他隐藏得如此之好，即便是在“剧本”的三王子线中都没有在女主角面前暴露，以至于阿黛尔从未对他产生过怀疑。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阿黛尔才更加觉得异常——身为三王子的自己拥有亵渎的血魔法资质，而且还在与尸体炼成的组织勾结——一直以来隐藏在阴影中的他，却突然选择将这些足以颠覆王室的把柄展现在自己面前？阿黛尔心里响起了警报，她立马想要撇清自己与这一切的关系。
“我的提议还是和之前一样，今夜我们各走各的路，就当没有见过彼此——毕竟您拦不住我，而我也对您和您的目的没有兴趣。”
“没有错呢，哪怕是在学校里，你也总是看着米拉和我那两个哥哥，从未认真瞧过我一眼。”拉赫曼像是很委屈一般，用稚嫩的嗓音说到，“不过没关系，你会对它感兴趣的。”
拉赫曼手指轻轻一勾，空气中的银线颤动，将那个巨大笼子上覆盖着的布料扯下。浓重的腐败腥臭四散弥漫，阿黛尔的瞳孔随之扩大。
紫铜色的鳞片，比最尖锐的钢剑还要锋利的骨刺，以及那即便死去，也依旧在如太阳般燃烧的狭长爬行类瞳孔。
在笼子中的，是一颗完整的龙首。
“它真美，不是吗？”拉赫曼伸手抚摸龙鳞，迷醉于眼前传说生物的尸骸，“骑士团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也未能靠近它一步，若不是因为它才刚刚苏醒，未能恢复全胜时期的力量，恐怕洛克里奇大人都难以战胜它。也难怪卡西族的蠢蛋们会把它视作与我们谈判的筹码。”
他说到这里，嘴角咧开，讽刺地笑了起来。
“他们的计划简直天真到可爱，你能想象吗？派一个医生来获取皇室的信任，靠他做跳板加入议会，然后为达拉哈曼争取权益？就算是刚刚脱离奶嘴的婴儿也不会想出这么可笑的计划，但这只龙却使得一切成为可能。”
“没人愿意做一只龙的敌人。”阿黛尔说着，手心的献祭法阵因为魔力过载而不断颤动。
“是的，兰塔图古国的王曾倾尽国库，将所有的金银财宝献给恶龙塔里，只为避免与这种元素顶点的生物一战。虽然不知道这一只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才放下贪婪的本性，选择和人类签下守护契约，但拥有它庇护的卡西族的确有资本觉得，我们会为此让步，允许达拉哈曼的人在议会中占据一席之地。”
拉赫曼抚摸着鳞片，脚步绕着笼子一路前移，直至手碰到那赤金色的狭长龙瞳。在那一刻，他与龙瞳接触的手套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散发出皮革烧焦的臭味。
阿黛尔皱起眉头，“然而，你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战争，难道洛克里奇阁下眼中就容不下任何一个比他更强的存在吗？”
即便是在死后，龙的眼睛依旧带着足以融化黄金的高温，但拉赫曼却对手上发生的事情不以为然，只是转过头看向阿黛尔。
“不，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在拉赫曼这么说的同时，阿黛尔举剑指向他，“我推荐您在施法前三思，因为我有自信在法阵完成前让您漂亮的小手落地。”
拉赫曼闻言，慢慢地收回手，像投降一般举过头顶，然而他眼里的讽刺却更浓了。
“阿黛尔啊阿黛尔，不得不承认，我嫉妒你的天赋，嫉妒到疯狂——然而上天给予你的太多，让傲慢遮住了你的双眼，甚至让你忘记了，对于没有瞬间施法能力的人来说，暴露自己即将施展的魔法可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这样需要时间的大型法术。”
他说着，金色的刘海微微飘起——在这本该无风的封闭空间里。
“所以，若是他们主动将自己的杀手锏展现出来，那就说明了一件事——”
阿黛尔在感受到风压的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她以最快的速度捏碎了手心的献祭法阵，但那已经太迟了，龙首正下方爆发出红光，映照出拉赫曼那扭曲的愉悦表情。
“——法阵，已经完成了。”
献祭法阵产生的气场掀开了阿黛尔的兜帽，她的白发飘散在空中。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硕大的龙首化作灰烬，而阿黛尔的献祭法阵也终于接触到自己的胸口。血液被抽走的痛苦席卷全身，无法呼吸的感觉比地下研究所里的更加强烈，而这标志着猩红狂热的生效——世界又一次在阿黛尔面前化作静态。
只是这次阿黛尔远没有之前那么从容。她来不及接近对方，只能索性将剑化作链刃向拉赫曼甩去，让这些削铁如泥的剑刃缠绕在对方的四肢上，想在献祭生效前废掉对方的行动能力。
然而，她收紧链刃时得到的却不是切开肉体的顺滑反馈。相反，连接链刃的锁链绷紧了，就像鱼钩卡在了水底的石缝里，不论阿黛尔多用力都无法收回。
那卡住鱼钩的“石头”，正是拉赫曼的皮肤。
链刃撕裂了他身上穿着的精致西装，却没能嵌入他的肌肤一分——如果那还能被称为肌肤的话。无数细密的紫铜色鳞片戳破了他的肌肤，构成与龙首上一致的鳞甲。而拉赫曼的体型也随之增大，缠绕着他的链刃无法承受压力断裂。他的脸上长出骨刺，双脚被增生包裹，延长，化作蛇尾一般的结构。
在猩红狂热持续的那个短暂瞬间里，他已经从小男孩一般的体型变成了有两个阿黛尔高的龙头蛇身怪物，而他那狭长的爬行类瞳孔则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阿黛尔手上的血剑，仿佛在嘲笑她作为血魔法师的失职。
作为窃取力量的亵渎之人，血魔法师之间的内战，看的从来不是双方作为魔法师的实力。
祭品的品质与效果，才是压倒一切的决定条件。
在猩红狂热效果结束的一瞬间，拉赫曼仰起头，张开嘴做出咆哮状。诡异的是，夜晚的寂静并没有打破，只是在数秒之后，皇宫周围的大街小巷中响起了紧张的狗吠，本应入睡的婴儿开始啼哭，被惊扰到的父母们想要打开魔晶石灯查看情况，却发现怎么摁开关都没有效果。
而在这一切异象源头的客厅里，阿黛尔的身体突然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她双腿一软，在拉赫曼面前单膝跪地。而她手上的血剑和那些缠绕在身上的法阵，与触发魔晶石灯的法阵一样，全部都化作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驱散魔法，神授予龙的特权。
作为与魔力元素最为亲近的生命之一，龙所使用的语言具有支配范围内魔力的效果。而刚刚拉赫曼发出的正是龙吼，这种超低频的声波能被孩童和动物感知，听力退化的成年人却无法听见这来自远古的威严咆哮，只能观察到方圆数里内所有法阵同时被驱散的异象。
直到这一刻，阿黛尔才明白对方那句话的意思。
“如何，满意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吗？”拉赫曼变身后的嘶哑嗓音响起。
“你们……知道我会来。”
阿黛尔咬牙切齿地撑着自己的膝盖，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对于任何其他的魔法师来说，龙吼的驱散虽然强力，但自己只需要在驱散后重新释放法阵即可。可阿黛尔不一样，由于对自己身上那些长效力量增益法阵的续航时间足够自信，她并没有携带重新施展它们的材料。而现在没了它们，不要说近身缠斗，就连长时间行走都会对阿黛尔孱弱的心脏产生巨大的负担。
这对于阿黛尔来说可以说是最坏的情况，那个龙首换成其他任何的传奇生物都不可能对她产生更大的威胁。
毫无疑问，拉赫曼会在这里等着阿黛尔并不是巧合，这一切摆明了就是针对她布下的陷阱。可对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
是从他们把龙首藏在新婚家具里运进首都的时候吗？还是更早一些，从宣布米拉婚约提前的时候就计划好要这么做了？亦或者……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可是为了你专门杀了一只龙哦。”
拉赫曼不紧不慢地在阿黛尔身边游走，蛇尾鳞片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边将阿黛尔环绕，一边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说起来，那位可怜的修女姐姐还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知道我们从一开始是就为了这颗龙头才选择了达拉哈曼，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呢~”他说到这里，下颚像蛇一般张开，发出诡异的笑声，“只可惜，你恐怕是没法亲眼看到那一幕了。”
阿黛尔抬头看了一眼拉赫曼恶趣味的表情，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升起，她强咬着牙扯出一个笑容。
“那……可说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