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作者:Doyoy 更新时间:2023/9/6 0:54:25 字数:3755

阿黛尔和米拉被风暴分开了。

视野在旋转,耳旁不断传来巨兽心脏泵动般的咆哮,血红色的气流裹挟着村庄中的一切,沙砖构成的房屋被还原成了最基本的颗粒。缝衣的绣针,瓷杯的碎片,弯曲的铁器……曾经是人们生活必需品的物件被风暴加速,尖利的部分在空中化作致命流弹。

这场混乱发生的太过突然,阿黛尔只来得及给自己和米拉套上层薄薄的护罩,下一刻便和剩下的东西一样被卷到了空中。失重加上反转颠倒,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反胃晕眩,进而导致她的手一个没抓紧,半昏迷的米拉便消失在了风暴之中。

而此刻,她正一边抵御着风暴里的流弹碎片,一边试着在风暴中寻找米拉的身影。

“米拉!你在哪里!”

一开口就会吃到满嘴的沙土,但阿黛尔还是一遍遍地不断尝试。她此刻心急如焚,自己不仅要找到米拉,而且还要想办法带着米拉一起逃离这场风暴的范围。

各种高速的流弹碎片并非这场风暴最大的威胁,在它最核心处的那个婴儿才是。

啼哭的马蒂斯——又是一个阿黛尔只在古籍上看到过的失传军团级魔法。

它的名字取自一个古老的传说:一名奴哈曼族的男子对自己怀孕的妻子不忠,终日在外风流。他贤惠的妻子最终被逼入疯狂,抱着自己日渐变大的肚子不断喃喃自语马蒂斯这个恶魔的名字。而当这个孩童降生时,人们惊讶的发现它身后布满了形态诡异的胎记。有人大喊它是恶魔的孩子,想要拿刀杀死他——然而婴儿却率先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啼哭。

在传说中,婴儿周身的一切都在啼哭的瞬间被吸入了它的体内,而看着自己身边不断加速的狂风和杂物,阿黛尔知道那本古籍并没有夸大这个魔法的效果。

正如古籍里面记载的,那个怪物离开前留下的血婴正像黑洞一般吞噬周围的一切,阿黛尔自己也不例外,她此刻正被风暴扯着在空中绕血婴转圈,运动半径在螺旋的过程中急速缩小。

她很明白半径数字归零的一刻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但问题是,面对这么一颗类似黑洞的存在,想要脱离它的引力就只有两种方法:毁掉作为引力中心的奇点,也就是那个正在啼哭的血婴,就能终止这个魔法,但这么做需要消耗和释放这个军团级魔法本身相当的魔力。

阿黛尔和米拉都已经被刚刚的战斗榨干了大多的储备,就算两人一起,成功的概率也依旧渺茫。

这样一来,唯一具有可实现性就只剩下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将自身加速到足够快,达到逃逸速度后脱离引力的范围。

虽然是在一个有着魔法的世界,但现在的阿黛尔依旧得依赖最基础的物理定律——只要有东西承受朝着核心方向加速的力,那自己就可以从中得到相当的反作用力。

换句话说,要是能有一块完整的房子碎片,或者什么大块的结构,阿黛尔就能通过把它往核心推来获得反方向的动能,带着自己和米拉一起逃出这个漩涡。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她所身处的位置是风暴的核心区,极高的加速度将一切没有防御法阵保护的东西都撕扯成了砂砾碎片,根本没有这种能够借力的点。

就在阿黛尔心中焦躁到了极点的时候,她突然在风暴中重新看到一抹与泥沙不同的耀金色。

她眼睛一亮,拼命朝着那个方向伸出手。

“米拉!”

竭尽全力的呐喊再度被核心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淹没,但米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原本只是随波逐流的手指动弹了一下,眼睛随即睁开。

短暂的迷茫之后,她转过脸,看到了与自己相隔十几米的阿黛尔。

“米拉,过来我这边——!”

这短短数米此刻却像是天堑,不仅是每靠近一米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她们甚至连彼此的声音都没法听到。

阿黛尔只能看到米拉的嘴巴微微张开,但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拼尽全力地将手往她那边伸去。

“抓住——我的手!”

米拉看到这一幕,手抬起了一瞬间,却又像是短暂的失去了力气那般垂下。

半晌,她咬了咬下唇,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回头望向阿黛尔,一只手轻轻地贴到了自己的胸前。

【阿黛尔,我有……出去的办法了。】

阿黛尔在感受到这个声音时愣了半秒,随即意识到它是从自己口袋中那颗传音魔晶石上传来的。

对呀,虽然没法用声音沟通,但魔晶石还有一次使用的机会呀——不知为何,意识到米拉使用了魔晶石这件事让阿黛尔不由自主地感受了安心,只是短短一句话便驱散了她内心一切的慌乱无助。

【米拉……】她此刻感觉有好多好多想对米拉说的,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情绪压到心底

【你找到可以让我们出去薄弱点了吗?】

短暂的沉默,米拉眼帘微垂,随即点了点头。

【嗯,过来抓住我的手吧。】

这句话就如同一记强心剂,阿黛尔甚至欢喜的笑了起来。重新燃起的希望成为她的动力,她也不再怜惜自己本就不足的体力,甚至主动让更多的碎片打到自己的护盾上,借力往米拉的方向靠近。

一点一点的,两人的距离在缩减,阿黛尔看着对方愈加接近的手,心底那束希望的火苗也越烧越旺。

太好了,幸好米拉已经找到了能够出去的薄弱点,这下自己不用担心找不到借力物之类的蠢事了——阿黛尔满怀希望地最后一次伸出自己的手,自己和米拉之间就差一点点的距离了,她们马上就能和最开始约好的一样,一起回去……!

没错,看呀,米拉也已经抬起了自己手——

——但那只手并非为了握住自己,而是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微型的法阵,然后将指尖点在了阿黛尔的胸口。

淡蓝色的电光在指甲上跳动了一瞬间,一股冲击力撞在了阿黛尔身上,把她弹飞了出去。

诶……?

阿黛尔脑袋空白了一瞬间,自己的意识仿佛消失了。

那是一种类似自我保护机制般的反应,因为她如果能思考的话就会被理性彻底压倒,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线索都在朝她咆哮相同的结论,摁着她的头,逼着她明白,逼着她承认一个简单的事实。

从来没有什么魔法般能够拯救二人的薄弱点。

从来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奇迹。

这里有的只是简单的物理。

想要逃出黑洞的引力,就要将另外的什么东西推进黑洞之中。

阿黛尔看着向核心坠入的金发身影,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正望向自己——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那张自己重逢时美到几乎认不出,那张对着外人总是露出狂妄嚣张,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垂着眼眸,仿佛无话可说,又仿佛不知如何是好的脸蛋——此刻却勾起了温柔的弧度,就仿佛完成了什么愿望那样,松开的眉眼中流露出了一丝释然。

这是什么意思?阿黛尔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两个人一起逃出来的可能性,米拉只是做出了一个选择。

一个属于她的选择,一个作为好姐姐没有权利干涉,理应尊敬的选择——

——什么的,全都去他*的吧。

看着米拉表情中的那抹释然,阿黛尔脑海中的最后一根锁链也破碎了。

她此刻已经到了风暴的外层,这里有着大量可以用来借力逃脱的房屋碎片,只要随意用链刃拉住甩飞几个就能逃出去,而阿黛尔也的确这么做了,她召唤出血剑勾住了一大块完整的墙壁碎块,朝着自己拉了过来,然后一脚蹬了上去。

只不过,她的方向并非朝着风暴之外,而是朝着内部的核心。

深红色的力量法阵在阿黛尔脚踝处闪烁,那一蹬将所有朝外的动能调转了方向,她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直直地朝着核心冲了过去,在米拉能够露出吃惊的表情之前便一把撞到她的怀里,将她搂住。

“阿黛尔!你——”

“闭嘴!!!”

在这么近的距离,两人已经可以直接听见彼此,但阿黛尔却只是野兽般地朝她怒吼闭嘴,随即便开始吟唱尖利的咒文,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在空中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划出符纹——那是塔库斯特点针的法阵,一个魔力已经枯竭的她此刻不可能使用出来的魔法。

对于这点,阿黛尔当然是知道的,但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白色的秀发在狂风中乱舞,心脏则正以超常的速度搏动,血液在心室中燃烧,产生的魔力随即被填充到符文中。

“这样是不够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米拉朝着阿黛尔大叫道,她此刻也已经完全知道了阿黛尔的打算,声音中带上了绝望。

阿黛尔并没有看她,塔库斯特点针正在她的手中成型,但这在米拉眼中毫无意义,血婴在她们视野中扩大的速率远超法阵的进度,这样是绝不可能来得及构筑出完整的法术的——

但就在这时,一发金光破开了风暴掀起的沙幕,与此同时,阿黛尔激昂的声音也到达了结尾。

“Starte nas(塔库斯特点针)——”

不完整的塔库斯特点针随着这这声精灵语咒文被释放了,其针状的表面就如米拉所预期的那般黯淡,很明显,只靠它是无法破坏血婴最核心的心脏部分的。

但是,那是在没有外力外力帮助的情况下。

下一刻,一声足以压过整场风暴的爆鸣席卷了整个山谷。突然出现的金色流光率先撕裂了血婴大部分的组织,而阿黛尔的塔库斯特点针则直接命中了因此暴露在外的心脏部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因为她们几乎是在这一切发生后半秒救撞进了血婴的心脏里。唯一能确定的是,那种被瞬间融化吞噬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她们只是感到迎面而来的大股腥臭液体,然后在下一秒穿透了过去。

再接着,便是真实到难以理解的疼痛——两人重重地落在在地,打滚了十几圈,撞到一面岩壁才终于停下。

在那一瞬,各种摩擦刮伤,大片淤青,乃至肋骨断掉的剧痛全部都挤到脑海里,让米拉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也是这份痛苦,让她明白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睁开眼,米拉正好看到了那颗心脏在空中炸成一片血花的场景。

那片血花是如此的灿烂,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美感,就仿佛是在宣告着今夜的结束那样,最终化作磅礴的血雨淋在她的脸上。

在最后一刻出现的金光,配上阿黛尔的塔库斯特点针,最终还是将法阵的核心破坏了。

换句话说,自己……活下来了?和姐姐一起……?

这个像梦一般的场景让米拉有些晕乎,身上的疼痛都仿佛淡去了些。她转过头,手臂支着起身,刚想要寻找阿黛尔的身影,肩膀上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强行被摁倒回了地上。

突然被这样粗暴地对待,她又忍不住痛哼一声,而等到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正想要寻找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两只手将自己死死地摁在地上。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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