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被拒绝了？
阿黛尔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果断地拒绝，愣住了一小会，然后立马想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性。
“是……因为献祭领域在这里很常见吗？”
好在女皇又摇了摇头，“请不要误解，虽然我们精灵没有寿命极限，所以尚在世间的献祭领域持有者也还有几位，但我们的身体构造和人族或者纳查族不同，并没有多余的血液用于收集，所以即便是在这里，你的血液依旧有着独一无二的价值。单论运用层面，如果考虑到你能提供的总量的话，你的血液的确是堪比赛薇娅玫瑰本身的奇珍异宝。只是……”
梦岚女皇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让阿黛尔才放下去半毫米的心又悬了起来。
“只是，赛薇娅玫瑰远非单纯的一朵花，价值并不只体现在对于精灵的疗愈效果上——孕育它的世界树本身其实是封印法阵的核心节点，而采摘的过程实际上则是百年一度的法阵充能修复仪式。”
阿黛尔眉头紧蹙，她想起了当时那俩精灵说的采摘会过载整个法阵的事情，“也就是说……赛薇娅玫瑰只是一个副产物？”
“是的，问题并不是赛薇娅玫瑰本身的价值……”女皇顿了下，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解释，“你知道，‘花舞者’这个称号吗？”
花舞者——一个阿黛尔之前听到过的词，但她的了解也到此为止了。在这里装懂并没有意义，所以她摇了摇头。
女皇见状，开口解释道：“所谓花舞者是一个特殊的荣誉，由于赛薇娅玫瑰百年才会绽放一次，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堪比你们人族跨年的重要节日。而在庆典期间，候选者必须要先通过三场有关‘美’的考验，随后，神的子民——请允许我们如此骄傲的自称——将会以投票的形式选出公认的最美者，由她来担任花舞者一职，亲手在庆典结束的那天摘下赛薇娅玫瑰。”
阿黛尔听完，略微有些不解地开口：“这听起来，似乎只是单纯的庆祝活动……？我的意思是，如果您这位女皇想的话……”
是不是可以给我开个后门？——她这后半句没讲出口，但女皇很明显听懂了她的意思，因为她立马就摇了摇头。
“抱歉，我在这点上恐怕只是有心无力。虽有‘女皇’一名，但我实际上在三十年前才从休眠中苏醒，不论是力量还是实权都达不到可以擅自独断赛薇娅玫瑰去处的地步。”
她说着，低头看向茶杯，铜镜般的深色茶水上倒映出她嘴角那抹略带无奈的微笑。
“况且，花舞者的选举远不止一场单纯的庆典，要知道，它的范围涵盖全国，从新生儿到初生代，每一个现存的精灵都必须要投出自己的一票。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同样百年一度的主席选举，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
阿黛尔突然就明白了，那天自己遇到的两个精灵为什么要把花舞者和政党的选举混在一起说，而这导向的结论让她心中一沉。
“……本质上，这就是选举前的全国民调？”
“很高兴我是在与一位聪慧的小姐对话，”女皇补充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历史上，只有伊路尼家的家主冰夏曾在赢下花舞者头衔后落选，但这是因为她的爱妻正好在来年去世，她本人随后弃权导致的，而那也是唯一一次花舞者和当选家族立场不同的情况。除此之外，每一届花舞者所倾向的家族都会赢下来年的主席选举，没有例外。”
话已至此，阿黛尔低头陷入了沉默。
偷也不行，用自己的血来交换也是天方夜谭，一切可能的道路似乎都被堵死了，沃莉伊儿当初的嘲讽似乎已经变成了不可动摇的事实，这的确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半晌，她轻轻地开口自嘲，“是我天真了啊……方才像是这样大言不惭，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然而，女皇却再次摇了摇头，“请不要这么说，你依旧是有希望获得赛薇娅玫瑰的。”
阿黛尔惊讶地抬起头，“可是，不是只有花舞者才能……？”
“是的，只有花舞者才能得到赛薇娅玫瑰——但我从未说过花舞者只能是精灵哦。”
阿黛尔愣住了，她看着女皇优雅地举起茶杯，轻轻吹气，浅抿完一口后才反应过来。
“等一下，您是说……人族也可以参加花舞者的评选？”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女皇微微一笑，“我当初设立这个评选比赛时，从未规定过参赛者的种族，只是要求必须是女性而已——所以说，没错，阿黛尔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参与到这场评选中来。事实上，我很乐意成为你的顾问，助你成为众人眼中的最美者，然后堂堂正正地将那朵玫瑰摘下。”
比起为突然出现的新希望欢欣雀跃，阿黛尔听完后首先感觉自己脑海中那根负责警觉的弦又被波动了。
像这样突然主动提出帮助，自然不可能是因为纯粹的好心。她微微眯眼，直直地盯着女皇的眼睛。
“那么，如果想聘请一位‘女皇’作为顾问，我要付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呢？”
阿黛尔说着，试图在对方的瞳孔中找出任何可能泄露恶意与阴谋的破绽，但这位梦岚女皇却没有回避她的视线，而是坦然自若地操作着手上的茶具，直至满上阿黛尔半空的茶杯后，才继续说道。
“正如我所说的，我已沉睡数千年，如今的我并不具备一位‘女皇’应有的资源与权力，所以你大可放心，这是一桩绝对公平的交易——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一桩小忙换一桩小忙，如何？”
阿黛尔没动自己面前的茶杯，“这还真是令人心动的提议，只是……我不得不指出，这桩交易并不公平。毕竟，您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却对您的诉求一无所知，这样一来，我如何保证，实现‘帮您一个小忙’和‘帮我一个小忙’的后果一致？”
“你说的没错，所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提出自己的问题与请求，如果你感到我的诉求过分或者超出了能力范围，那我们完全可以随时终止这份合作关系，且不会有任何的后果——怎么样，你认为这可以接受吗？”
阿黛尔陷入了沉默，半晌，她举起茶杯，微微朝对方致意，“请说吧。”
“很好，那我就以一个问题作为开头吧。”
女皇微笑着，等阿黛尔喝完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后才继续开口。
“阿黛尔小姐，你也见过‘那个世界’，对吗？”
阿黛尔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那么久了。这是一个贴心之举，因为即便是嘴巴里没茶了，她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还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咳咳……那个，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问题吗？”阿黛尔勉强控制住气管里不断反冲上来的气，努力不让自己脸上出现破绽。
“因为，当我问你想要喝什么茶的时候，你很自然地就给出了普洱这个答案，但我想，人族中应该是不存在这种茶的，不是吗？”
阿黛尔脸上忍不住透露出一丝惊愕，她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但她没想到试探居然那么早就开始了，这让她慌了神——但我也可能只是在庆典上偶尔听到过而已——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个没过脑袋的答复，本质上就已经肯定了对方的说法。
只见女皇轻声嗤笑，“其实你不用试着掩藏这点的，阿黛尔小姐，更准确的来说，你根本没法掩藏，毕竟你的口音实在是太明显了。”
“……口音？”
“是的，你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口音和我很像，但却与大多数精灵有所差别吗？”
阿黛尔睁大了眼睛，现在回想起来，除去梦岚女皇这个个例，目前她所遇到的精灵们所说的中文似乎确实有些奇怪，只是不影响自己理解意思，所以这点违和感被“精灵会说中文”这个事实本身所带来的震惊给掩盖了。
“还请不要说你是在某个沙漠民的指导下学会这门语言的，因为你的口音实在是太‘标准’了，这是不可能用语言天赋或者巧合来解释的。”
“‘标准’？请问这是用什么作为基准来判断的呢？”
阿黛尔的反问毫无疑问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语言的绝大多数使用者都是一个口音，那么这个口音才应该是用来判断标准与否的基准线，她和女皇才应该是异类。
然而，女皇只是对此摇了摇头。
“自然是以‘神’的标准来判断的，阿黛尔小姐。”
神……？
阿黛尔的脑回路因为这个词暂停了半秒，而女皇则是继续说了下去。
“想必你也很疑惑，为什么我们明明有着精灵语，在生活中使用的却是另一种语言吧？原因其实很简单，正如利剑歼敌时效果拔群，但若是要用它来切菜做饭却力不从心一样。我们精灵本身就是受魔力青睐的种族，哪怕用的不是精灵语，而是人族或者纳查族的语言，我们也非常容易在交谈时意外触发魔法，激动时甚至可以靠几个字引发魔力风暴——当然，这种情况对于战斗来说有利，但却极大的限制了我们互相沟通的能力。”
“所以，你们需要一种……和魔法绝缘的语言？”
“看，你一下子就理解了呢。”女皇赞赏道：“是的，神也发现了这种缺陷，为了我们不要打声招呼就把同伴卷到半空中，祂给予了我们一个礼物，一份与精灵语、沙漠语、纳查语都有完全本质区别的语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完全不会与魔力产生共鸣的语言，而那就是‘中文’。”
中文……原来如此……
自从来到精灵的国度后，一系列的事情突然就在阿黛尔脑海中串通了，这让她感到有种突然的顺畅感，但这种顺畅感随即便被一种愤怒覆盖过去。
原来那个恶趣味的狗屁“神”……是真的存在的啊！！！
在确定了这个她一直如此觉得，但没有实际证据去证明的推测后，阿黛尔几乎暴躁地想要原地咆哮——她当然没有直接这么做，但即便如此，她手上的茶杯直接被捏裂了一个小口。
女皇看到这一幕，耸了耸肩，继续讲了下去。
“这种神赐的语言减少了沟通的成本，使得原本分裂的精灵部落有机会联合起来，不仅如此，神在赐予我们语言的同时，还为文化割裂的各个部落指明了一条统一且文明的道路，你今天在街上所看到的景象也正是那份指导的延伸。只是，虽然我们很努力地践行祂的教诲，但在实现的过程中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扭曲，就好比大多数精灵的口音并不完全和祂所传授的一致——事实上，除了像我这样直接接触过祂教诲的存在，还没有任何新生代的精灵能够复刻这种口音。”
她说完，一副完全运筹帷幄的表情看着阿黛尔。
“因此，与我口音完全一样的你，完全可以自豪地声称，自己的发音是‘标准’的。”
至此，再狡辩什么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虽然在看到那场烟花时，阿黛尔或多或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被对方直接指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对承认那个“梦”的真实感到厌恶。
只是，事已至此，她还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嗯……我做过一场‘梦’。”
“原来如此，感谢你回答我的问题，阿黛尔小姐。”
……嗯？
阿黛尔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对方会刨根问底的觉悟，但女皇却似乎对这个答案心满意足，准备进行下一个话题了，她赶忙打断，“那个，你不想问‘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只是出于个人原因，想要确认一个事实而已，并无意涉及你的隐私，还请放心。”女皇坦然地回答，某种意义上反而衬得阿黛尔紧张的莫名其妙了。
“能允许我好奇一下，您想要确认的事实是什么吗？”
“嗯……怎么说呢，”女皇思索了一下，嘴角随即微微勾起，“白发，红眼睛，还有来自神的恩赐——我确定了，你果然和那个讨厌的家伙很像呢。”
啊？讨厌的家伙指的是谁？还是说这是精灵族隐晦表达厌恶的方法？？——阿黛尔满脑子的疑问，但她也知道这势必会用掉一个自己提问题的机会，于是还是闭上了嘴。
“嗯？没有意见吗？那我可以视作你接受我的条件了吗？”
“这就取决于您想要我帮忙的事情是否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了，女皇殿下。”
“那是自然，不用担心，我的要求很简单，就只是想要你帮忙传个话而已。”
“对象呢？”
“和你一起进来的纳查族勇者，沃莉伊儿。”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了她一根可以自由出入封印法阵的单人钥匙，自然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了——还请你不要说，自己和她没有关系，同时出现在这里的时机也都只是巧合哦？”
阿黛尔嘴角抽了抽，她想起了当初狮子女在她面前炫耀自己能轻松潜入时鼻子上天的模样，搞了半天原来是关系户？等到再见面了的时候一定要拿这件事狠狠嘲笑她，作为“玩手指”那件事的报复……不对，比起这个，她们俩居然是认识的啊，那狮子女为什么不跟自己讲这件事？
“所以，到底是需要我传什么话呢？”阿黛尔一边思索着两人的关系一边问道，没有预料到自己马上就会得到答案。
“我想要你告诉她，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来见见我。”
“嗯……就只有这些吗？我可能不能保证她会听我的话哦？”
“没事的，你在讲的时候，记得告诉她另一句话，那就是——”
——我真的很想你，沃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