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冰夏，这笔伊路尼家的订单，恐怕我是有心无力，无法答应了。”
“……哦？我以为，凭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你会愿意给我卖这个面子的，姐妹。”
金碧辉煌的包间，琳琅满目的美食，还有五位衣着华丽、面容姣好的贵客，其中四位都有着一头宛若黄金般的秀发。然而就是这听起来都带着华贵奢靡属性的组合，却与现场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在那餐桌之上，大厨们耗时数天才完成的订制佳肴依旧保持着它们上桌前的模样，临时误入现场的闯入者恐怕会一眼将这场景误解为大家还未来得及动筷夹菜，但只要多看两眼，任何人又都会发现，餐桌上的菜品碗碟中早已经不再升腾锅气，说明并非食客来不及，而是现场根本无人有心情去享用。
这也正常，因为发生在此处的不是饭局，而是一场博弈。
只是现在，这场博弈也已经结束了。
“我当然相信你，冰夏姐妹，”最初开口那位精灵视线微转，意味深长地瞥视那餐桌上唯一的白发女子，“但我不能相信一个对我们有所保留的外族，这点上，还请你见谅了。”
对方说完，从桌前起身，转身撩开了包间出口的珠帘，与她一同随行的女伴也放下手中的茶杯，颔首轻念“告辞”后，随她离开了包间。
在那之后，包间里便只剩下珠帘窗归位时彼此碰撞的脆响，而等到她们离去时留下的最后余响也终于淡去后，冰夏才仰头望天，轻呼出一口气。
“你还真是给我们造了个大难题啊，阿黛尔小姐。”
她如此感慨道，餐桌上的另一位精灵——一直紧张地观察事态发展的清宁——也开口道：“是啊，阿黛尔，这已经是第三家拒绝和我们合作的大商贩了，你果然还是应该去澄清一下血魔法的事情吧，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的焦虑溢于言表，但与之相对的，阿黛尔却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已凉的茶水。
“只是被一家烟火商拒绝了而已，清宁，我们不是还有四家备选吗？”
清宁皱起眉头，“呃……虽然是有备选，但——”
“——我认同她说的，被一家烟火商拒绝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打断清宁的是冰夏，她继续道：“而且，那位好姐妹虽嘴上这么说的，可她所担心的却并非血魔法适性上的隐瞒，而是更重要的那个问题……”
她说着把视线重新投向阿黛尔，凝视着她，终于微微沉声，结束了铺垫，直言道。
“阿黛尔小姐，你到底准备怎么赢下“真”之试炼？”
“……”
阿黛尔没有回答，于是冰夏继续，“据我所知，就奴哈曼屠杀惨剧一事，你手上并没有新的颠覆性证据，就算这件事真的和卡尼家有什么隐藏的联系，唯一可能知情的奴哈曼本族人都已经不能说话了，而纳查族的犯人也都尽数被绞死，现在一切死无对证，你又准备用什么方法来证明，思澜在这件事里有所隐瞒？”
面对她的质疑，阿黛尔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茶杯，深色的茶水上泛着波澜，将她的倒影扭曲成难以辨识的模样。
半晌，她终于开口：“冰夏，清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会赢的。”
两位金发碧眼的精灵听到这里并没有开口接话，因为她们都以为阿黛尔接下来就要揭开自己的秘密底牌，然而这位白发小姐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她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后续。
所以呢？到底怎么赢？冰夏眼睛里闪过锐利的目光，“阿黛尔小姐，让我来提醒你一下，你当初向我承诺过，自己的成功并非一种‘可能’，而是一种‘必然’。”
“是的，这点至今也没有改变——不如说我更加确信这点了。”
“可你看起来很不安，为什么？我不希望答案是你正在筹划一场赌局……一场我们输不起的豪赌。”
阿黛尔终于抬起脸，与她四目相视，“冰夏，我也需要提醒你一下，当初我们的契约，是我若是能在‘善’之试炼中证明自己，你便会提供一切我所需要的资源，”她顿了顿，目光同时扫过冰夏与清宁，“而我现在最需要的资源，便是你——你们的信任。”
这句话的重音被放在了“信任”二字上，而阿黛尔此刻的目光不仅与她们争锋相对，而且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是的，就像冰夏所质疑的，她的心中的确充满了赌徒才会有的那种不安，但让她不安的赌约并非关于花舞者选举的失利与否，而是重要性远超花舞者与赛薇娅玫瑰，乃至之后精灵政党选举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句话，而她这份毫不动摇的态度也影响了在座的两位家族代表。
清宁陷入了沉默，而冰夏则在长久的对视后，再次轻呼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闭起眼睛。
“虽然是这么说，但若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们又该怎么给你提供资源？”
当然，我也乐得清闲，只是若是什么都不参与，全靠你一个人就把这事摆平，总觉得缺少了些参与感——阿黛尔听她这有些打趣意味的后半句，知道现场已经达成了共识，也跟着轻笑起来。
“这个倒是无须担心，我现在正好有件非常麻烦，必须要依赖两位出手才能解决的事情呢。”
“哦？但说无妨。”
“我希望，等我赢下花舞者的头衔后，采花的仪式可以……以‘直播’的形式举办。”
冰夏和清宁同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前者轻哼着思索了半秒，“‘直播’……哦，你是指远程的即时成像法术？”
作为继承了神赐的异世语言与知识的初代种之一，冰夏很轻松地就理解了阿黛尔想说的东西，这倒是省去了解释的功夫，阿黛尔继续道。
“是的，这样一来，采花仪式的现场就只需要有像是梦岚女皇和花舞者本人这样的必要人士，与此同时，全国所有的民众都可以通过即时成像法术，同步收看我剪下赛薇娅玫瑰的那一幕——”
“——等、等一下！”清宁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她，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赛薇娅玫瑰的采摘仪式可是每百年最盛大的节日，很多精灵都会来现场朝拜的，你不能就这样把传承了这么久的仪式流程随便改变啊！”
阿黛尔看她头像是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微微侧首，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行呢？”
“啊？”
“清宁，咱们法那家早就已经是保守派精灵眼中的‘叛徒’了，为什么还要拘泥于这种带有歧视的传统呢？”她摇着头，继续道：“我问你，能够去现场朝拜的精灵总共有多少？”
“额……会场应该能容纳两千人左右……”
“是的，只有区区两千人而已——而这两千人不是身居高位的大家族领袖，就是名震商界的富商，可其他的精灵臣民呢？难道就因为不如这两千人有权有势，她们就没有朝圣的资格吗？”
阿黛尔的问题让清宁瞬间哑口无言，反而是冰夏听完后，不急不缓地鼓了鼓掌。
“让花舞者仪式从精英的仪式变成全民参与的庆典……倒是很符合法那家平等开放的口号呢，我喜欢这个点子，经由一位人族之口提出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她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用手撑住了下巴，看着阿黛尔问道：“不过，技术层面上，这又该如何实现呢？”
清宁听到这里，也反应过来，赶忙补充道：“对啊，虽然即时成像法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但远程通讯必须依赖封印法阵来传输信息，封印法阵又会在采花仪式的时候会过载啊。”
阿黛尔闻言，点了点头，“嗯，这的确是个难题，必须要搭建一套独立于封印法阵的高速通讯法阵才行呢……”
“啊？突然就要搭建这种东西也太高难度了吧！光是需要的魔力就是天文数字了！你这个提议也太不现实了！”
就像清宁所说的，采花仪式远不仅仅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精灵朝圣仪式，它实际上是百年一度的封印法阵修复过程。
在赛薇娅玫瑰被从世界树上剪下来的一刻，世界树在百年内积累的魔力会涌入填充干涸的封印法阵，而由于这份魔力总量过于庞大，封印法阵本身会进入超过载状态，不仅整个精灵和纳查国度都会陷入暗无天日的两天，而且法阵还会暂时失去其除去封印虚空裂隙之外的所有功能，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通讯的部分。
现在想来，这还是阿黛尔初入精灵国度时，从酒馆那俩“大叔”精灵那里听到的消息，而当时还无所依靠的她还被这消息给打击了一番，不得不打消了悄无声息地把赛薇娅玫瑰偷走的天真念头。
不过，现在的她，不论是人气还是地位，都已经和那时候的她天差地别。
以至于，她可以像现在这样，拍着清宁的肩膀，很随意地说出过去的她无法想象的凡尔赛之言。
“不用担心，在魔力这点上，我们的强大后援想必会伸出援手的。”
“啊？后援？谁？”
“那自然是，梦岚殿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