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可以清晰数出睫毛的面庞，米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仅仅是来到精灵国度的这段日子里，她就曾两次与姐姐贴近到这个距离，这本不该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但是，这次……
这次，没有环绕两人的激情舞曲，没有众人羡慕惊奇的注视，也没有旖旎暧昧的氛围。
这次，没有昏暗情迷的月光夜幕，没有十指相扣与沉重的呼吸，更没有那豁出一切的真心告白。
没有任何的氛围铺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机会，呼呼风声将少女们的头发吹散，打在彼此的眼睛里，高调昭示着那不需提醒的显眼事实——坠地的计时发条已经快要转到了尽头。
这是一点都不浪漫的时刻，两位少女的脸色都差到了极点，惨白的脸颊看起来什么时候晕死过去都不意外，就连彼此的嘴唇都因为失血而不再红润，透出铁青的暗色。
但是，这次……与之前的两次都不同。
因为这次，不再是光线的错觉，也没有那令人心碎的拒绝。
那是一个真正的吻。
米拉睁大了眼睛，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受到了嘴唇上的温暖。
以及，舌尖的甜美反馈。
这不是蜻蜓点水般的浅吻，而是一个热烈的，令她无法挣脱的深吻。
唇瓣相接的瞬间，米拉得到的不仅仅只是使她心脏骤停的慌乱，也不仅仅是她渴求已久的温暖。
在这一切之上，灼热的甜蜜顺着她的舌苔扩散，让她措手不及，身子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被姐姐捧着脸颊，她无力反抗，呼吸在那一刻变得困难起来，只剩下脖颈还能微微起伏，任由那股甜蜜流入自己身体的更深处。
与此同时，阿黛尔另一只手的手指轻动，马蒂斯对她设下的魔力限制已经失效，一个献祭法阵在她的指尖成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倚靠吞噬外物的亵渎术法只会带来失去与伤害，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看到姐姐把那个鲜红的法阵送向自己时，米拉也忍不住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但……
没有关系，姐姐……不会伤害你。
不论是她们中的谁，此刻都没说话的余裕，然而米拉还是仿佛听到了阿黛尔在自己耳畔边如此轻语。
那双温柔的红瞳面前，米拉最终还是放下了抗拒，让阿黛尔将献祭法阵贴在了自己的胸前。
然后，奇迹发生了。
没有预料中那种被献祭法阵吞噬血肉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圣洁的清流，如泉水小溪般满溢她的四肢百骸，抚平了诅咒反噬所带来的创伤与苦痛。
这股力量是如此温和而神圣，几乎可以说是“血魔法”这个三个字的绝对对立面，然而它的源头却的确是阿黛尔指尖的那个献祭法阵。
米拉感受着胸前不断注入的暖意，原本压迫她心脏的恶意在这股力量的面前蛰伏了起来，锁链崩解。
在束缚消失的那一瞬间，米拉明白了这股暖流的本体。
也明白了，阿黛尔在拒绝自己那天，口中那句“现在还不行”的真正含义。
自己的姐姐，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演员。
她欺骗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把自己的心脏、乃至生死都赌在赛薇娅玫瑰上的疯子。
没有人能想到，早在得知马蒂斯阴谋之前，阿黛尔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在虚空裂隙爆发，把赛薇娅玫瑰吃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让这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的精灵族圣物融入自己的躯体，而是将它隔离储存在了自己的血液之中，就那么等待着，即便是将短剑送入自己心脏，生命岌岌可危的一刻也没有考虑过动用它。
她等待着，一直等到了这一刻。
双唇贴合，她将这圣洁的物质全部传输到了米拉的体内，再将其献祭，释放出了它作为神赐奇迹的神圣特性。
就像阳光一般，神明的力量照耀在米拉的心脏上，让这世间最为阴暗邪恶的诅咒无所遁形，失去了威力。
是的，正如所有人告诉她的那样，赛薇娅玫瑰的确无法治愈精灵族之外的肉体。
可是，她也从未想过要将这朵玫瑰用在自己的身上。
作为献祭品，赛薇娅玫瑰能够提供无与伦比的净化效果，这就足够了。
她想要修好的，是米拉的心脏。
不是什么野心，也不是什么阴谋，就是很简单的……因为她想要这么做。
仅此而已。
她的眼中透露出单纯的快乐，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她牵着米拉的手，在道格拉斯家后院迷宫里一起迷路，然后又一起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奇怪蘑菇时所露出的表情。
米拉看着她那纯真的柔软，心脏为之颤动。
先前的惊慌无措从她身上消失了，她不再逃避，不再后退，手轻轻地与阿黛尔十指相扣，主动迎上了这个不算浪漫的吻。
没有意乱情迷，没有惶恐不安，有的只是青涩，几乎像是姐妹间的玩闹。
毕竟，不论是她还是阿黛尔，这都是第一次。
还在坠落的少女们在万米的高空相拥，胸前怀表的滴答声似乎变慢了，风声也跟着消失，失重的感觉不再，只剩下彼此的触感，证明着此刻的真实。
过了很久，她们的嘴唇才终于分开。
没有拉丝的银线，也没有暧昧的低吟，阿黛尔看着米拉嘴边沾了一圈小胡子般的血丝，忍俊不禁起来。
“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小花猫哦，米拉~”
“……姐姐。”
那都是之前你嘴角溢出来的血——米拉没有说完这显而易见的后半句，但视线已经回到了阿黛尔胸口处。
那把短剑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散解体了，可它所留下的伤口依旧，上面仅有一层血线组成的临时封口，阻止进一步的失血。
对于已经触及心脏的创口来说，这样的应急措施未免有些太过简单粗暴，只是米拉也不精通医疗类型的法术，此刻也没法提供更好的治疗。
看出了她的担忧，阿黛尔抬起手，遮住了米拉的眼睛。
“别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嘛，你姐姐的身体还没脆弱到那个程度哦。”
“可是……”米拉摇了摇头，想要挣脱贴在眼睛上的手，但阿黛尔却坚持遮着她的眼睛。
“没有什么可是的啦，”她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答应姐姐，就算我把手拿开，你也不许再看伤口了，好不好？”
米拉吃了一惊，以为对方还在强撑，隐瞒了自己伤势的严重程度，赶忙说道：“是又出血了吗，让我看看，我、我可以用电帮忙止血，土魔力也可以把伤口封起来——”
阿黛尔赶忙不是不是的打断了米拉，然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她才小声嘤咛道：“流氓……”
米拉愣了半秒，然后脸变成了番茄。
她这才想起来，那把短剑伤到的位置正好是阿黛尔的胸口，在刺进去的时候应该是正好切断了裹胸的连接处，远处看起来也许还行，但在她们这个贴一起的视角……只能说，该看不该看的基本都一览无遗了。
意识到这点后，米拉只想当场去世。
好、好尴尬，自己为什么能这么迟钝啊？她满脑子的自责与羞耻，某种意义上再度体验了一把不亚于当初诅咒所带来的窒息感，为自己的僭越后悔莫及。
只是，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在自责之余，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一旁煽风点火，像是马戏团调皮的猴子那样上蹿下跳，嘲讽她这些羞耻的想法，声音比往常大了百倍不止——你都和她那个过了，看看怎么了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想到这里，米拉的身体又僵住了一瞬间。
虽然现在思考这个好像有点晚了，但……
真的吗，自己刚刚……和姐姐……？
嘴唇上的触感还残留着，她一时间感觉自己晕乎乎的，怀中的温暖都显得不真实起来，几乎分不清这是羞耻带来的热血上脑，还是因为头朝地坠落的倒挂姿势维持太久，脑袋充血了——等一下？
思绪进行到第二个可能性，米拉才想起她们正在坠落的事实，下意识地慌乱起来。
然而，她的紧张却只是换来了银铃般的轻笑。
“呼呼……米拉，”阿黛尔把手慢慢拿开，“看看周围~”
重获光明，米拉忍不住眨了眨眼，等到瞳孔适应了光线，才看清周身陷入慢动作的世界。
她们依旧倒挂在半空中，距离地面只剩下千米不到，然而四周的一切——飞行的火球法术、被撕裂的混沌造物血肉、奇形怪状的各种召唤物、正在蓄力的五九式战车电浆炮、还有她们自身的坠落速度——全部都在以极缓的速度运动着。
米拉再次眨了眨眼，这才明白是自己的时间领域自动发动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作为灵魂的一部分，固有魔法领域的发动本身就不需要表意识的参与，就像阿黛尔不需要主动思考才能启用献祭领域一样。
只是，对于米拉来说，这已经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体验了。
自从洛克里奇吹响那支能够唤醒诅咒的笛子，她的时间领域就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每次使用都得忍住那股钻心的痛苦，竭尽全力才能发动。
看着此刻自然而然展开的时间领域，米拉再一次理解了姐姐为自己付出的代价。
她想要说什么，但阿黛尔的手指却提前点在了她的嘴唇上，露出了有些俏皮的表情。
“不许说肉麻的话，逗我笑出声的话伤口会痛的，”看到米拉立刻把嘴绷紧封死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笑，视线随即看向远方那个仓皇逃窜的身影，“至于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觉得，咱们可得好好回报下那位‘前辈’啊，你说呢，米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