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动荡不安,政坛内部暗流涌动的萨尔曼帝国内,那座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皇家招待厅里却久违地点起了灯。
常年未曾使用,但一直在被精心打理的红绒布窗幔卷起,高脚杯缘碰撞的轻嗡声与管弦的协奏乐章持续了整晚,喷泉魔法与光辉魔晶石的交织形成的彩虹照亮了巴拉德的夜空。
一般来说,只有极其重要的政治人物来访时,帝国行政才会组织这个级别的招待晚宴。
而能让基本一统人族的萨尔曼帝国认真对待的政要并不算多,尤其是在理查德六世那以暴力与残酷闻名的铁腕政治后,帝国边上的附属小国基本都已经完全失势,公爵以下地位的来访者,就连踏入这座皇家招待厅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是如此高规格的晚宴,此刻却为了一人召开。
这位的身份远称不上什么政要,事实上,在皇室宣布召开这场晚宴之前,整个帝国几乎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即便,他的姓氏与那头显目的红发,全都来自大名鼎鼎的伯利克家族。
红发的少年举起酒杯,袖口下肌肤透露出长期风餐露宿后才会有的黝黑,久经锻炼的肌肉线条完美无缺,气韵不拘小节,神态宛若传说中所有那些历经劫难,最终凯旋的英雄一般爽朗且成熟,将一同参与晚宴的其他皇室贵族衬得黯然失色,迂腐可笑起来。
“你们可不知道,当时我与无形无声的混沌造物大战三百回合,浑身浴血,在那群怪物中七进七出——”
他的脸色微醺,说话声里带上了些许的醉意,口音里也混入了异域的气息,但这一切却只是更加凸显出他的男子气概来。
眼见他又豪放地灌下一口,如他头发一般的红色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壮实宽阔的胸肌上,引得现场未婚已婚的贵族小姐们屏住呼吸,纷纷捂住自己的心口一副难以呼吸的模样,有几位干脆一抹额头昏倒过去。
“卡波斯公子,您……您的冒险经历真是令人敬仰!这里是汤米丝家族的艾丽莎·简,若是明天下午有空的话,您能来与我、我一起共进下午茶——”
“——卡波斯公子!我是帕特尼亚家族的凯瑟琳,您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应该是我先——”
“——不不,卡波斯公子,这是我的名片,请您一定要收下——”
“——等一下,我是尼特拉家族的阿瑟尔总而言之这是我的通讯魔晶石只要您想的话我随叫随到——”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在场的心动少女立马便都行动了起来。他一时间被花痴的声音包围,行动力强的贵族小姐们开始争抢起这位红发少年身旁的位置,有名片的递名片,没名片的把自己头上脖子上的珠宝首饰一扯就当信物往他那塞,拼尽全力想要在他心中留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印象,整个场景几乎失控。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常年被当做政治筹码精心培养管教的深闺千金,若是搁在平时,见到她们如此离谱的失态,各位贵族家主恐怕会气的当场吐血。
只是,现在却并没有任何人上前来阻止这一幕——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卡波斯学会了什么邪恶的法术催眠了大家。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完全自愿的。
原因很简单,萨尔曼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以摄政王洛克里奇为首的保守派内阁与红兰会跟审判庭为主力的改革派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内战二字已经从茶余饭后的休闲谈资变为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可能性。
而在这种动荡的时代里,原先的各种贵族爵位已经形同虚设,比起这种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谁给摘掉的虚名,反倒是卡波斯这种在外域立下过战功的英雄成为了硬通货。
谁能得到他,本质上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张免死金牌,届时不论是保守还是改革派,想要动他们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哪怕是最不济的情况下,他们也能依靠这位英雄的名头保住性命——打着这样的算盘,在场的各位家主也就允许了自己女儿这样毫无贵族风范的抢男人行为……
不,与其说他们允许自己女儿像是在菜市场抢特价菜那样巴结卡波斯,不如说,若非性别以及年龄问题,他们心里怕不是都巴不得亲自上阵献媚了。
“诶,卡波斯公子,听说您和精灵一族交往甚密,不知道你对她们的印象如何?我听说她们虽然各个貌若天仙,但各个都有着了不得的怪癖,甚至跟彼此做那种……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恕我直言,她们跟我们的人族的女子终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啊。”
“怪癖……?”卡波斯翻了翻眼,“怪癖什么的不好说,但她们确实不喜欢雄性,而且她们身上……真的奇臭无比啊!真的!”
啊?
听到卡波斯详细形容精灵身上那股臭鸡蛋混合宿醉呕吐物的体味,提问的那位公爵张大了嘴。明明是他先在那自问自答拉踩精灵,但真听到卡波斯说那些传说中“美”的化身实际上根本无法与人类男性结合时,他却反而一副失落的模样,原本准备推销自己女儿的话也被卡了回去。
在场的其他男性也纷纷露出一副幻想破灭的表情,不过这帮人好歹都是能花十几年把自己女儿培育成完美政治筹码的老蛇头,虽然脑海中那些肮脏的玩意被否决了,但他们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纷纷继续用自己的方式来讨好这位年轻小伙。
“说起来,您这趟肯定也见到兽人了吧?那些屁股上长毛的家伙能与您沟通吗——”
“——首先,别那么叫人家,人家叫纳查族,其次人家屁股上的毛还没咱们人族多呢……虽然他们的屁股确实有特点,就是那块的肌肉量特别足,要是两边合起来的时候用下力,应该能把你脖子给咔吧一下夹断吧?”
“啊?”
名为好奇,实为讨好的对话还在继续,卡波斯已然是这场晚宴的绝对主角,而在场的贵族们对此毫无怨言——好吧,除了其中的一位。
“(在那神气个什么玩意,废物东西,呸!)”
在包围着卡波斯的人墙之外,一个与卡波斯有着同样红发的男子正坐在角落,面色阴沉,端着酒杯的侍女路过他面前,他也不确认对方手上的酒是不是其他贵族预约的,二话不说就一把抓了杯过来,完全不顾这样会让侍女陷入怎样的窘境,就这样一口把酒杯清空掉,然后直接丢到地上,让侍女滚蛋。
“(消失了几年,回来就变成这幅鸟样,满口的粗鄙之语,根本没个贵族的样子,真是给家族丢人!)”
等侍女哭哭啼啼地离开后,他又低声咒骂起来,阴云密布的视线全程都集中在卡波斯身上。
他似乎在忍耐什么,一会就低声咒骂一句,一边还在猛给自己灌酒,像是想要转移注意力,然而他眼中那股憎恶的情愫却只是愈来愈浓厚粘稠,宛若沥青。
而等到卡波斯讲起自己是如何纵身一跃,跳过无底深渊拉下保险机关,把上古邪龙压成碎片的传奇经历时,那股憎恶终于到达极限,借着酒精的力量爆发出来。
“闭上你信口雌黄的*花!你这满口谎言的骗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跃过无尽深渊’,笑死人了,就凭你?就凭靠近窗户都会吓得尿出来的你?!”
原本嘈杂的招待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视线都聚焦到了卡波斯与他的身上,就像是有无形的聚光灯指向了两人。
现场有些贵族千金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开口想要为卡波斯说两句,但他本人却拦住了那些人,转而看向声音的来源。
“大哥,我没有撒谎。”
是的,发酒疯的就是伯利克公子,卡波斯的哥哥,那个一直以来占据了伯利克家族所有资源与关注的长子。
而今,听到自己弟弟站在人群之巅,久违地用大哥来称呼自己,他脸上却没有一丝亲情与感动,而是一砸桌子,继续吼道。
“你说没有就没有?开什么玩笑?我还说贝利奥尔大帝是女的呢!谁不会吹牛?你有证据吗?!回答我,你有吗——”
伯利克公子声音戛然而止,原因并非他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句话中对大帝大不敬的亵渎,而是因为卡波斯从怀中拿出了什么。
那是一枚徽章。
一枚梅花状翡石所雕刻而成的徽章,上面带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色彩,魔晶石那平平无奇的赤白光线映照在上面,折射出了冬日飘雪般的琳琅光斑。
但让伯利克公子失声的,并非眼前的美景,而是这份美景所代表的含义。
在帝国的大教堂中,也供奉着一枚同样的徽章。
而那正是混沌之乱后,精灵女皇赠与贝利奥尔大帝的礼物。
一件用世界树根部的梅翡翠雕琢出的艺术品;一件象征着三族友谊的无价之宝。
“……这、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大哥,这就是梦岚女皇给我颁发的证明。”
卡波斯说完就将徽章随手一甩,丢到了自己大哥手上让他自己查看。
后者赶忙接住,双手像是在抱着烧成青蓝色的铁锅一样,满脸通红,显然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假的……对,一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可能把唯一的证明随手丢来丢去?!”
“因为这就不是我唯一的证明途径,”卡波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还从她本人那,得知了一个更加劲爆,马上就会印证……但此刻帝国中还没人知道的消息。”
他说着,视线已经不再看向自己大哥,而是转身面向环绕着他的贵族们,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那位伟大的精灵女皇殿下,其实已经看不爽咱们人族很久了。而在解决完混沌这个心腹大患之后,腾出手的她的下一个目标……”
——就是咱们帝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