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死?
与在半空中被血丝拦截,永远都不可能接触到阿黛尔的那些餐叉餐刀不同,女人的尖叫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耳中。
然而,听着她歇斯底里的怒骂,阿黛尔却没有生气,只是歪了歪头,好似有些不解地点了点手指。
“什么都没有了?妈妈这是在说什么呀,爸爸?”
公爵此刻也顾不上体面了,只能拼命捂住自己妻子的嘴,一边满脸冷汗地回答道:“她……她瞎说的,你妈妈最近精神有点——她状态不对,你不要在意!”
“哦?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妈妈看起来不像是在瞎说呢?”
阿黛尔手背抵着下巴,虽仍是那副歪着头的模样,但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却让公爵脸上血色尽失。
“让我来猜猜啊,爸爸……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道格拉斯家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呃……!”
“你们本就因为我的事情得罪了红兰会跟审判庭,结果在我消失之后,洛克里奇那只老狗又觉得你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果断地抛弃了你们——在这种动荡的时局中,头上没人就等于被出局。就像你刚刚告诉我的,道格拉斯家不仅丢了在内阁的席位,长期合作伙伴也纷纷与你们解约……你们甚至就连巴拉德的那栋家族庄园都没保住,想必是欠了一屁股债,沦落到不得不逃离首都,躲在这里的地步了吧。”
她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边看向一旁的艾米丽姑姑,戏谑地啧啧起来。
“诶呀呀,这里本是道格拉斯家族建给那些家族里无用之人的墓场,现在倒是变成你们唯一能住的地方了,你说说你说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你……!”
公爵听着瞪大了眼,却无法反驳,只能肩膀发抖,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们也没有选择!是洛克里奇逼着我们那么做的,我们只能……”
“只能什么?只能把我交给他吗,爸爸?”
公爵再一次哑口无言,阿黛尔则是摇着头,好似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爸爸,你比我多活了几十年,怎么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懂呢?我可不是什么随时可以抛弃的一次性烟雾弹呀,恰恰相反,我是一块护身符,而护身符一旦离身可就没有效果了哦。”
“什么护身符……”公爵的眼角抽搐着,打心底里对自己亲生女儿的那股厌恶已经浮现在了脸上,但阿黛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
“你想想,不论是大家都把我当下任王妃黑马的小时候,还是在献祭领域和超规格血魔法资质引起洛克里奇注意之后,我都是家族手上最棒的筹码,不是吗?虽然动机不太一致,但皇室跟洛克里奇总是想要我本人,而作为我的父母,你们只要一直把我握在手心里,就没人敢随便动道格拉斯这个姓氏下的任何东西……然而你们却把亲手把这现成的资源拱手送人了,为什么呢?难不成你们是觉得,仅凭自己那短视的目光与光滑的大脑,你们真的配得上道格拉斯家这些年在帝国里获得的地位吗?”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哒~阿黛尔自问自答道,不再掩饰脸上的讽刺,话到最后又盯向好不容易才被父亲压制住的母亲。
而这嘲讽的一眼,又让女人失控了。
“你这给家里带来厄运的山羊!是我生了你!你是我的东西!就、就算我们把你卖了,让你为了家族去死也是应该的!你没有质疑的权利——你没有!!!”
她奋力从自己丈夫手中挣脱,抓起掉在一旁的餐刀,眼中已经只剩下疯狂的凶光,若不是公爵死命拉着她,此刻大概已经挎着桌子朝阿黛尔扑了过去了。
面对她的丑态,阿黛尔很配合地往后缩了缩,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往艾米丽姑姑的身边贴。
“呜哇~姑姑~你说,我爸爸妈妈是不是超过分的?对他们的亲生女儿都这样……”她说着还抹了抹眼角。
也许是阿黛尔那寻求保护的语气模仿的太过完美,亦或者是这位侄女刚刚对她的亲切让她感到了作为长辈的责任,全程状况外的艾米丽姑姑竟然鼓起了勇气,虽然看着公爵夫妇的眼神依旧带着恐惧,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喊了出来。
“对……对!过分……!阿……阿泰啊……是对的!卡秘跟赫尔……不懂事!”
“你也觉得我是对的?”阿黛尔闻言开心地一合掌,“好高兴,我就知道姑姑你会站在我这边的~!爸爸妈妈就是缺点教训!”
不过呢——阿黛尔下秒话锋一转,又转头望向公爵夫妇,像是有些苦恼地搭了搭下巴,“虽然大人不懂事瞎说话,但妈妈有一点说得倒是没错,我毕竟是你们的女儿,辈分上来说,也轮不到我来教育你们呢……”
她惟妙惟肖的纠结表情让公爵夫妇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以为她还是会念生养之恩——直到她突然笑了起来,欢快地挽住了自己姑姑的手腕。
“所以呢!教训的内容,就由和你们同辈的艾米丽姑姑来决定吧!”
“欸、欸……?”
不仅是公爵夫妇呆住了,就连艾米丽本人的下巴也掉了下来,但阿黛尔却很认真地看着她,用最甜美的声音笑问。
“艾米丽姑姑,你觉得,我该怎么惩罚这对不懂事的爸爸妈妈呢?”
“惩、惩……罚……?”
“对,惩罚~!他们来到这边后对你很差,对不对?而现在就是报仇的好机会哦!”
“可……可是……”
艾米丽瞪大了眼,口水又从张大的嘴巴滴了下来,对方提议中的信息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脑袋能处理的范畴,但饶是不能完全理解,她也本能地感到那绝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
所以她拼命地摇起了头,想要拒绝。
只可惜,阿黛尔并非在询问她的意见。
“呐,艾米丽姑姑,看着我……”
白丝手套抚上艾米丽的脸颊,阿黛尔捧着她的脸,注视着她,明明是同样的基因,然而阿黛尔的瞳孔却远比她的更加猩红,就仿佛有一整片血海在她眼睛里翻腾。
“告诉我吧……什么都可以哦……”
姑姑你,想要我怎么惩罚这些……
‘坏人’呢?
“呃……啊啊……”
阿黛尔腰间佩剑上的梦食蛛魔核散发出粉白色的光线,艾米丽眼中的高光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序的狂热。
在那股狂热的驱使下,她也终于跨过了那条线。
“他们……他们老……老骂我!”
“啊,那可真是过分!”
“我,不喜欢……他们的舌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阿黛尔,你——”公爵此刻终于才反应过来,他想要说什么,然而刚喊完名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只见他张大着嘴,舌头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拽出来了一样,浑身颤抖,只能任冷汗顺着鼻尖滴到舌苔上,满脸的恐惧,而他身边的妻子也是一模一样的状态,保持着滑稽的姿势什么都做不了。
“嘘……姑姑都说了,不想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阿黛尔手指竖在唇前,细不可见的红线在烛光的照耀下,微微反射出银色的光。
直到这时,公爵夫妇他们才意识到,从刚刚开始,自己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
现在的他们,就和那只被切段的家猫一样,已经插翅难逃。
“啊……啊戴……”
最后的尊严也彻底失去了,公爵夫妇恐慌地想要叫自己女儿的名字,想要求饶,然而缠绕着他们舌根的红丝却只是一点点地勒紧,嵌入他们的血肉中。
他们无法再说话,红丝上的血刺正在钻入他们的舌头,撕扯着舌苔上的神经,让他们发出痛苦而不成声的悲鸣。
而那原本笨却十分善良的女子,再见到他们的惨状后却没有被停手,反而像是个看到了玩具的小孩子,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他们……他们平时还……打我!打我……脸!”
“嗯?我爸爸妈妈居然家暴你?!太可怕了,他们都是用哪只手打的啊?”
“左……?右……”艾米丽姑姑挠着头,很纠结地思考了一会,然后沮丧地摇摇头,“忘……忘记了……”
阿黛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笑嘻嘻地道:“没事,那就两只一起吧~”
“呃——?!”
公爵夫妇再次痛苦地挣扎起来,两个人都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嘴巴里呲出鲜血。
这次,血丝绕住了他们的十指指尖,就像是雕刻家手中的凿子,极其精密地切割、剔除他们指腹处的肌肤,一层层向下,每一刀都慢而精准,带来近乎被烧红的钝器击中的体验——除了这种痛苦更加绵长,因为与正常的灼伤不同,阿黛尔刻意保留了他们的神经,确保他们的痛觉不会因为烧焦而失敏,而是每时每刻都在体验最大化的痛苦。
“唔——呃噢——————”
“呐呐,快看啊姑姑,他们以后都不敢再用那双手打你的脸了哦~”
“好、好耶!”
一边是被十指连心地痛苦折磨到惨叫翻白眼的两人,另一边则是孩童般纯真的欢呼。
公爵夫妇此刻俨然已经变成阿黛尔她们的玩具,而就像所有小孩对待玩具那样,艾米丽并没有点到为止,她又开始讲起公爵夫妇对她做过的好事,而阿黛尔则是照单全收。
她说赫尔之前用高跟鞋踹过自己,于是阿黛尔就将他们的脚顺着踝关节从腿上卸下来;她说卡秘曾经嘲笑自己衣服都穿不好,肚子里也只有粪便,于是阿黛尔便啪地打了个响指,血线利落地将他们的上衣切裂,但被切裂的不仅仅只是衣服,只见他们的肚子皮肉弹跳,像是屠宰场里的猪一样晃悠悠地向两侧展开,将暗红的肌肉与脏黄色的脂肪暴露在空气中,顺道露出了里面被油膜包裹的大小肠,被阿黛尔她们隔空用血针戳着玩。
内脏的腥臭、飞溅的血浆、以及被拆的七零八落的人形,装修富丽堂皇的疗养院餐厅此刻宛若地狱,尤其是那两位被大卸八块的对象还在哀嚎这点。
是的,阿黛尔并没有杀死他们,反而是在抽用自己献祭领域持有者的珍贵血液……好吧,现在大概也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了,毕竟圣心每一次泵动都能再一次充盈她的动脉。
不过话虽如此,那血液的功效也并没有任何的缩水,吊着这对凡人夫妻的命依旧绰绰有余。即便阿黛尔这样物理意义地把他们抽筋扒皮,他们的生理机能从理论上来说也依旧是正常的,尤其是神经系统,此刻甚至可以说是很健康的,以百分之两百的效率传递着生物电流。
毕竟阿黛尔可不希望他们直接晕过去,那样也太轻松了,什么一了百了,开什么玩笑呢,她还远远没有玩够,至少得把那么多自己没试过的刑罚全在这俩背叛者身上试一遍,这才说的过去吧?
折磨却不斩断,肉体四肢藕断丝连,只为把痛苦维持在正好不会晕过去的极限。她如此执行着精准而残酷的外科手术,笑容愈加灿烂,而现场的场景也愈加失控,悲鸣与欢呼构成了狂欢的曲调,每一次响指,每一次血线的收紧,都让餐桌上的肉排与被血线吊在空中的两人间的分界线变得模糊。
这是一场漫长的狂欢,长到艾米丽几次累到睡着然后又苏醒,长到公爵夫妇的喉咙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长到给人一种地狱已经降临,痛苦与折磨永远不会迎来尽头的错觉。
但,它最终还是被画上了终止符。
并非是因为阿黛尔终于玩够了,她还有很多很多想要试的玩法。
结束了这一切的,是再一次被推开的餐厅大门。
阿黛尔那时正把血线探入两根人棍的眼球底部,刚准备搅动他们那平滑的脑花,但在看到门口那金发的身影后,她还是暂时停了下来。
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米拉?你回来啦~?你那边都顺利吧?”
她开心地挥手招呼对方,依旧是那副自己正在家庭聚餐的表情,甚至开始寒暄起来。
而本来已经被折磨得失去高光的道格拉斯夫妇,在看到米拉后,眼中则重新浮现了一丝希望。
“救……救……”
他们拼命地用自己破篓般的嗓子呼救,希望对方能念在收留的旧情上做些什么,即便对方理论上已经不再姓道格拉斯。
为他们求个情,或者试着把他们带走,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们从自己那疯狂的亲生女儿身边离开——
“……”
然而,米拉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却只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他们感到了某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没能想明白那是什么的预感,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了。
米拉的身影消失了。
不仅是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阿黛尔。
两人同时消失,却也只是消失了一瞬间。
耳畔响起了宛若钟鸣的金属交响,下一刻,道格拉斯夫妇便看到了,一红一银,离自己脖子近在咫尺的那两把剑。
他们撑大了双眼,同时被吓到失禁。
但真正让他们感到绝望的,却不是他们人头差点落地的事实,而是两把剑的相对位置。
斩向他们脖颈的剑,是银白色的。
是的,那并不是方才一直在折磨他们的鲜红色,事实上,那把血色的长剑反而保护了他们,替他们拦下了米拉的斩击。
“怎么了,我亲爱的妹妹?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呀?我可还没玩够呢……”
阿黛尔甜美的声音响起,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眯起的双眼,以及那质疑的眼神。
“米拉,你应该不会是……想要就这样让他们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