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量的信息同时间挤入阿黛尔的脑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类似的冲击了，但在从洛克里奇精神世界中脱离时，她还是心跳如鼓。
再次在现实中睁开眸子后，眼前正是她先前所期望的景象。
巨龙的身躯俯倒，蛇颈无力地贴在地面，而它所连接的洛克里奇也被米拉踩在脚下，她闪着寒光的佩剑正悬于前者胸口之上。
处决的一刻即将来临，米拉马上就要如她所承诺的那样，亲手斩断她的“希望”。
但见到这一幕的阿黛尔，胸口充斥的却并非如愿以偿的喜悦……而是带来战栗的恐慌。
这样不对。
不能这么做。
不能就这样杀了他。
停……
“停下！”
阿黛尔惊慌失措地向米拉喊道，至于原因，自然不是因为她看了对方的记忆大受感动，决定大发慈悲放对方一马，而是因为她知道了对方的真正目的。
洛克里奇从未想过称王。
因为，他自己……就是那第三个媒介。
意识到这点，阿黛尔朝米拉伸出手，让她停下。
前者正在猩红狂热状态，后者则是开启了时间领域。
两人都在此刻都处于相对的加速状态，阿黛尔来不及立刻赶到对方身边，但没关系，现在一切都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知道米拉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停下！不——”
噗呲。
与阿黛尔尝试制止的声音一同发生的，是宛若大丽花一般缓缓绽放的血花。
洛克里奇的胸口已被利刃贯穿。
米拉并没有听从阿黛尔的命令，只是一剑朝他的心脏刺了下去。
而与之相对的，垂垂老矣的洛克里奇……脸上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阿黛尔从这只老狗脸上看到过阴险，看到过老谋深算，看到过不择手段的邪恶。
但她从未看到过，对方露出这样真心实意的喜悦……几乎就像是，自己终于完成大业，彻底解脱了那般。
最糟糕的是，她完全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而且，她也已经错过了阻止对方的最后时机。
下一刻，阿黛尔便被那超越感知边界、足以与混沌威压比肩的磅礴伟力打断了意识。
好吵——
无数的尖啸哭嚎同时挤入脑海，宛若百鬼夜行。
饶是获得了圣心的她，此刻也像是身处泥石流之中，维持自我认知都变得困难。
无力感再一次侵入骨髓，就如每一次自己的灵魂被神明操作，强行安插进新的躯体时一样。
那是宛若无数个千年的漫长折磨，却又犹如一瞬般令人难以做出反应的诡异时刻。
只不过，这一次，在那无数只纯白的手臂从身后将她包裹，扯入深渊之前，她嗅到了一丝丝山茶花的香气。
她拼尽全力，朝纯白中的那一缕鲜明的色彩伸出手，最终成功地凝聚起了一丝力量，从中挣脱了出来。
缓缓睁开双眼，阿黛尔再一次苏醒。
五感逐渐恢复，而她……依旧站在原地。
不仅如此，眼前的一切，似乎也还和刚刚一模一样。
自己向前伸出的手还在朝前伸去，停留在半空。
洛克里奇依旧是那副满足的笑颜，只是瞳孔已经扩散，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而米拉，也还是踩在他的胸膛之上，手中之剑插在他的心脏中，垂着首，将脸埋在不可见的阴影之中。
一切……都还和伟力爆发之前别无二致……？
不，有什么变了。
这里……变得安静了。
虽然身处地下空间，但阿黛尔原先还能听见一些别的响动。
人声、、虫鸣、夜莺的歌声。
被圣心增幅过的听力，使得阿黛尔有能力识别远在地表的最微小动静。
可是，此刻的她……却听不到任何类似的声响。
耳畔边只有一片死寂，若非她还能听到自己与米拉的心跳呼吸声，她几乎以为自己失去了听觉。
哐哐。
两声并不清脆的响声从背后响起，阿黛尔回过头，看到声音的源头。
那是斯盖拉，她似乎是在阿黛尔撕开了暗门之后跟了进来，大概是想要前来支援她们。
理论上来说，她只是跑过了阿黛尔刚刚走过的楼梯，期间不可能遇到能威胁到她什么危险。
可是，此刻的她却整个人颠倒了过来，在楼梯上瘫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几乎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突然开始自由落体了一般，头就那么垂碰在台阶上，发出了刚刚的碰撞声响。
而阿黛尔看着她失焦的双眼，心中只剩下了对自己的迟钝与愚蠢的责怪。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她其实早就该猜到了。
线索从最初就在自己手中——就在“剧本”的最后一幕写着。
在那个世界里，米拉明明全面占优，为什么最后却让斯盖拉杀死自己？
因为，第三个媒介的生命……就是发动她们脚下法阵的最终祭品。
是的，她们脚下覆盖整个帝国的超巨型法阵。
——“最伟大的牺牲”。
生灵阵营别无选择之下创造的最终保底方案，一件即便是贝利奥尔大帝最疯狂时期也从未想过要对自己子民动用的灭绝兵器。
【抽取范围内所有生灵的灵魂，将他们集中在一个躯体之中，强行创造一位能够比肩神明的战斗力】
这是梦岚对它的描述，圣心中的记忆也与之吻合。
那么，如果这个法阵刚刚发动了，这足以比肩神明的力量又去了哪里？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整个帝国范围内，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两个人。
阿黛尔再一次看向米拉，而后者也缓缓地抬起了脸，与她四目相对。
“你好呀，我最最敬爱的好姐姐……”
阿黛尔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阵寒意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
就像梦岚所说的那样，凭空多出一个媒介的需求，必然是有人改动了“最伟大的牺牲”，为这个覆盖整个帝国的超巨型法阵附加上了额外的效果。
阿黛尔一直不知道他们到底对法阵动了什么手脚——直到此刻。
看着“米拉”那浑浊的棕色瞳孔，她无法自制地打了个冷战。
“你……你们……做了什么！！！”
“米拉”勾起嘴角，“哦，你这么聪明的小女孩，现在应该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阿黛尔咬紧牙关，咬牙切齿地拔出剑，“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是的，她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了自己先前一直心心念念的谜题答案：“剧本”中的米拉，究竟想要做什么？
答案就在眼前。
不论哪条世界线里的米拉，最终目的实际上都是一样的。
法阵的确被改造了，但他们为之附加的功能并非什么魔力增幅，而是……死者苏生。
不，这么说并不准确，更加恰当的说法是：在“最伟大的牺牲”发动同时，借着这股堪比神明的伟力唤醒一名死者的灵魂，并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那个灵魂内，然后将它转移到一位媒介的体内。
换句话说，米拉在“剧本”中特意将圣心交给斯盖拉，又让升格为媒介的她杀死自己，其实只是为了用这个法阵复活自己的姐姐而已。
所以，不论是哪个她，大概都是一样的。
若非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想通了这点的阿黛尔大概会为这份跨越世界的忠诚感动得一塌糊涂，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对方吧。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这么做的时机。
因为，就算她真的冲上去，抱住对方什么的也已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了。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明明是知道的，先前的经历早就已经证明了，虽然阿黛尔自己的存在对“剧本”的发展产生了干扰，但其中的所有重要事件依旧会发生，最多只是其中的角色会发生些许的改变而已。
而作为整个《圣维尔学院》中最高潮的部分，眼下这场战斗也是必然发生的一环。
只是这次，事件的人选再次产生了变动，那个不惜牺牲自己也想要复活某人的对象不再是米拉，而是洛克里奇。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则是那个洛克里奇回忆中的小卡博特。
或者该说，是早在数年前就已经被“暗杀”的帝国的上任国王——理查德六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