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老板,您这的披萨有菠萝口味的吗?”
“啊?您在说什么呢小姐,什么叫菠萝口味的披萨啊。”
“这样啊,那容我再问一句,榴莲口味的呢?”
“?”
“榴莲味也没有吗……那么黑巧饼干披萨呢?”
“啥??”
“照这么说的话,想必奇异果披萨也——”
“——没有!什么跟什么都是!你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怎么地?!”
披萨店老板额角青筋暴起,气到大力一拍桌,台上用作展示的披萨像是跳雷一样滑稽地弹了起来。
“哪有人披萨里放菠萝榴莲饼干奇异果的啊!你不如直接把面饼也给换成炸鸡排什么的得了别给我玷污披萨这个名字呀——呕!不是给我等等,你这家伙几天没洗澡了!??好臭啊!”
对自己披萨师身份荣誉感极强的愤怒大叔话到一半,突然捂住鼻子,终于是闻到了店门前那个带着花朵面具的女人身上的气味,脸部立马扭成一团,一副马上就要yue出来的模样。而店里其他等待自己披萨上菜的男性客人也和他一样,脸部都纷纷抽搐起来。
与之相对的,来给家里买披萨当晚餐的女士们反应则是截然相反,一个个都抬起眉毛,主动嗅起了空气中新浮现的这股气息,脸上则带上了奇怪的绯红。
“臭?明明是花香吧……?”其中一位女士质疑道。
“哈?花香?你鼻子坏了?闻不到这股臭鸡蛋味吗,这得是出生以来就没洗过澡吧——”
“——你说谁不洗澡?”
“还能是谁?就这个莫名其妙的面具女啊——呃?”
本来一脸理所当然的大叔卡壳了,因为他店里突然就暗了下来。
只见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店门前,就站在那个面具女子的身后,比她高出一个头,看起来比一般的人族男性还要高上一些,再加上她背上那把多少有些离谱的巨剑,一个人就把不大的店门给挡了七七八八。
而她的脸上,也带着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似乎是按照金狮子的模样定制的,尖利的虎牙与怒目圆瞪的设计一眼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更重要的是,像她们这样的面具人,还有一群。
是的,一群面具人堵在这家小小的披萨店门口,看起来有男有女,甚至还混了一只脸快比店门还要大的狮子,直接完全挡住了中午正灿烂的阳光,也让原本嘈杂的店内变得鸦雀无声。
完了,这是真的遇到砸场子的了——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之间,见到这戏剧里都找不着夸张的阵容,老板啪地一声就要给这群人跪下了,“我我、我良心生意纯手工披萨老字号小本经营每天限量销售不搞恶意竞争不偷工减料不坑外地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钱的话就拿去吧求求各位兄弟姐妹放我一条生路——”
“——老板请别这样,我们真的只是来吃披萨的。”
最初那位“不洗澡”的女子赶忙摆了摆手,指尖在空气中留下几道绿色的魔力轨迹,先前那股好像既是臭鸡蛋又是花香的味道便从店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罗勒香味,与烤炉里木炭燃烧的烤面饼味道相互中和,留下一股让人舒心的调子。
花朵面具的女子做完这事,又转头看向自己身边一脸阴沉伙伴,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对方,娇嗔道:“你别唬着张脸了好不好,瞧给人家老板紧张的。”
“……还是我的问题了?”
“欸呀呀,沃莉你这死脑筋~”
女子赏了对方一个小白眼,叫她别闹,而一个红发的人族男子也借机从那伙面具人中挤了出来,说着什么“这个老板人很好的就是嘴巴有点直,但他手艺绝对没得说”这样的话,高大的狮子面具女子才哼的一声扭过头,不在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然后,就和花朵面具的女子说的一样,他们真的就排着队,连带着那只大狮子一起规规矩矩地按顺序上前来点菜了,且点的东西都很常规,没有菠萝也没有榴莲饼干奇异果。
虽然高大的女人起初好像还是有些抗拒,但在与她同行的那只狮子用爪子点了一下菜单上的配图,其他人也基本都点完自己想要的之后,她还是跟那个戴花朵面具的女子一起走到柜前,盯着菜单看了起来。
“唔,居然有这么多种嘛?好难抉择啊……欸,要不就来一份这个吧?”戴花朵面具的女子沉吟思考了一会,纤长的手随即点在了“主厨特餐”几个字上,把决定权交给对方,“请来个最大份的披萨,且一定要用您这最传统最正宗的配方哦,拜托您了。”
老板闻言点头如捣蒜,高达的女人则斜了身边之人一眼。
“瞎点什么最大份,吃的完吗你?”
“无妨,就要最大份的。好不容易遇到家不瞎加菠萝榴莲的传统披萨店了,我要一次吃个够才是。”
戴花朵面具的女子随即吐槽起自己国内那些师承什么“尊○”、“达○乐”、“必胜○”这些老板听都没听过的流派的披萨店,语气那叫个怨念,而高大的那位再是一副巴不得捂耳朵的样子,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
“服气了,所以我才说真是搞不懂你们这群长耳朵,对自己神明给予的知识多点尊敬行不行?祂教你们披萨上要加菠萝肯定是有祂的原因的啊,神明严选过的东西还能差了?”
“真的吗?那我就是说,假若伊斯利亚祂老人家告诉你,披萨上面必须要加比奶酪分量还多一倍的香菜,下面垫一层皮蛋,你也会当教条那样照单全收?”
“……”
高大的女子被硬控几秒,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啧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你又没吃过人族做的披萨!你怎么就确定所谓‘正宗’的披萨会比你国那种菠萝酸甜口的要更好吃了?万一很难吃怎么办?”
“诶呀,所以说就让我试试嘛~至于万一不合口味……”对方说着便挽起她的手,笑嘻嘻地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体验所有的新事物,共同创造新回忆的吗?”
“?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意思就是,如果我吃不完的话,反正还有你帮我解决嘛~”
“滚啊!我是什么厨余垃圾处理器是吧?!”
那、那个,请不要在这吵、吵……吵架——披萨店老板堂堂一汉子,却是在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劝解道,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俩女人在自己面前拌嘴,整个人是既害怕又……有点迷之磕到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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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点菜时的小插曲,等到这两位终于决定好要吃什么后,她们同伴的披萨早就已经全部上齐到位了,桌子一下子被披萨跟小食占的满满当当,而且不知是哪个管不住眼睛和嘴巴的家伙还点了份葡萄酒,导致这帮见了酒就自控力归零的家伙们瞬间醉得东倒西歪起来,气氛从方才不言苟笑的专业肃杀团队迅速转变成了一群逗比,嘴也变得口无遮拦起来,从桑达谁家那小谁洗澡被隔壁小子偷看了到冰夏跟思澜两人间延续至今且愈演愈烈的绯色传闻,然后再到搂着卡波斯的肩膀,像群小学生那样起他跟麻杆两人哄……不论怎样,显然是已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而见到他们搁那边聊得火热,一群人一边喝得酩酊大醉一边狂rua醉到翻肚皮的巴尼同时还不忘撮合卡波斯跟麻杆,勾肩搭背地硬是一个位置都没给她们留……姗姗来迟的两人对视一眼,很快达成一致,决定还是不要进去凑合了。
只是,不参与进去的话她们就得换个桌子坐,而现在又恰好是正午,披萨店里人流量最多的时候,空的桌子已经所剩无几。
最终,没有选择的二人只能找其他人拼桌。
“您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她们走到只坐了一位看起来就很沉默寡言的中年男性的桌子前,后者闻言抬起脸,沉默地对她们点了点头。
两人得到许可后也不拘谨,直接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然后,她们嘴里就开始蹦出餐厅里没人听得懂的语言。
不是帝国语,不是精灵语,甚至不是沙漠语,而是普通帝国人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的异世界语言——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不在意与人共享一桌,因为对方大概率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仗着这点,她们便一边等披萨一边随便聊了起来,先是聊到早上看的那场人族魔术大师米歇尔的巡演,试图分析她是怎么在不用魔力或者特异能力的前提下表演出那些惊艳的效果的,然后又扯到昨天晚上旅馆内的体验,戴花朵面具的女子抱怨浴室太过逼仄体验不好,另外一人则翻着白眼吐槽长耳朵就是娇生惯养……
她们之间聊天的模式似乎没有定式,也没有尽头,有时温馨和谐有时带点调侃阴阳,但不论如何,她们总是一个话题结束立马就开启下一个,转换比结婚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之间还要丝滑流畅,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们之间那种自然却又奇妙的默契。
当然,这种默契也是有失效的时候的,就好比当她们聊到某些特定的话题时。
“我说啊,你是真觉得每年只分十分之一的名额给我们是合理的?”
戴花朵面具的女子长叹一声,“沃莉,这事情我们说过很多次了……这不是个我觉得还是你觉得的问题,我们族的生育率本来也很低,这几百年来更是在负增长,初代种对此都很焦虑,我也说服不了她们呀。”
“焦虑?你在搞笑吧?你们拐走了多少我们的女孩子这件事还需要我重申一遍吗?不如说你们不过是开始负增长,但我们可是实打实因为你们才快要陷入人口危机了诶?论焦虑还轮得到你们吗?”
“诶呀,沃莉……”
“别,你这样可怜巴巴地看我也没用,这事情我们必须讲清楚——咱们两族之间的新生儿都已经是一对长耳朵一对兽耳的四声道了,又不是说她们就只有我们这边的血统,而且说好了,等她们长大了是可以自由选择是入你们还是我们的籍了,到时候还是会给社会整体做贡献的啊,你们在这点上又不会真的亏什么,多分点世界树的生产名额给我们这边怎么就是个会造成焦虑的问题了?”
高大的女子声音越说越高,语气也变冲了一些,引起了餐厅里不少人的注意,以为这对刚刚还在发狗粮的家伙是吵起来了。
不过这倒是怪不了她情绪激动,毕竟她说的这个问题各种意义上都是相当严肃的,甚至可以说是当下对两族关系影响最大的一个议题。
只不过,与先前的精灵和纳查矛盾不同,这次之所以会牵扯出这个矛盾,本质上并非是因为两族彼此嫌弃想要切割分离,而是恰恰相反,是为了社会融合而不得不面临并解决的障碍。
是的,融合。
在虚空裂隙一事过去后,希望两族继续深度合作的呼声便变得愈加高涨起来,而这后面最主要的推动者甚至还不是那些满怀理想主义的法那家或者纳查族温和派,而是先前闹得最凶的激进派们,至于为什么……
原因无他,说白了,当初的激进思想本就是内忧外患的综合产物,而等到混沌的威胁一被扫除,两族便立马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离不开彼此了。
精灵一族虽然擅长魔法科技,但在工程方面一直落后于纳查族,国内很多基建工程本就都是依附于他们,而与之相对的,纳查族人现在也已经习惯了精灵一族的黑科技,各种即时魔力通讯网络等已经成为了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在这点上,思想最极端的那群纳查族年轻人甚至反而是和精灵文化融合程度最高的,毕竟他们一出生就在桑达,对于他们来说,曾经那种闭门造车,拿着最高级精密的工程器械,却过着没论坛刷没直播看的生活的日子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事到如今,大势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两族的深度合作与融合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这些改变带来的当然不可能只会是好处,世界也不会因此突然就只剩彩虹、花朵与微笑了。
虽然社会融合势必会发生,但先前的矛盾依旧存在,有不少甚至还会反过来加剧,其中就包括了她们此刻提到的这个问题。
精灵族不停地拐走纳查族的女性,这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这事情说起来似乎相当政治不正确,每个自由的灵魂当然应有资格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不论对方是不是同族。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纳查族一直以来的族内通婚传统是有现实原因的,他们的生育率本来就不比精灵一族高多少,人口一直不多,而在经历集体迁徙等几次重大历史事件后,他们更是已经处于人口危机的边缘了,个体传宗接代的责任并不只是单纯的一种老顽固思想,而是为了延续种族的迫不得已。
而且要记住,在超低生育率跟几次导致人口锐减的灾难之上,他们可还不具备像精灵那样通过世界树进行跨性别的繁殖能力。
换而言之,每一个被精灵所吸引的纳查族女性都是在给他们本就很惨淡的人口曲线雪上加霜,而这种情况在两族合作加深之后还变得更加普遍了,各种意义上都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能用恋爱自由这样的理想主义简单掩盖过去的现实矛盾。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族领导人协商后,最终给出的解决方案是:精灵与纳查族各退一步,都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纳查族不再将“与异族交媾”列为违背伊斯利亚女神信条的罪孽,而精灵也会解除先前对于异族血统融合法术的禁令,允许纳查族的女子与精灵族利用世界树获得混血子嗣,且不强制这些孩子加入精灵籍贯,而是可以自由选择成为纳查还是精灵的公民。
如此一来,纳查族女子和精灵结合等于纳查族人口永久减一的这个底层矛盾就解决了一半,而异族血统融合法术本身虽说是禁术,但实际上相关研究在梦岚和阿羽等初代种前些年的推动下早已成熟,几乎立刻就可以投入使用,并没有什么技术层面的障碍。
但,话虽如此,这么大的改革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新的矛盾依旧会不停的出现,就好比她们刚刚所说的这个比例问题——世界树虽然允许跨种族性别生子,但一段时间中能生产的总数却不是无限的,所以到底怎么分配这个有限的名额就又变成了个新的问题。
在这件事上,谁当然都希望自家分配到的名额能多一些。于是乎,不仅是精灵和纳查族各执一词,她们两族的精神领袖也在这事情上无法达成一致,即便是理论上正在出门度假的现在,她们也免不了提起这事,且两人谁也不愿意直接让步,彼此的声音都越来越高,眼看有要真吵起来的势头——
“——抱歉打搅两位了,但请允许我提问,我们人族是否有可能通过某种方式,换取到通过世界树获取两位子嗣的资格呢?”
正在争执的二人同时住了嘴,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打断她们的这句话,是用中文说出来的。
虽说这句中文发音有些奇怪,语法也比较僵硬,一听就知道是那种虽然努力学习过但由于缺少运用场景而显得生疏的情况,但不论如何,能在萨尔曼共和国听到中文,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两人不由得一起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出声的人——那个和她们坐在同一桌的中年人族男性。
“请原谅我的无理与唐突,尊贵的梦岚女皇与狮心勇者,但……这是我作为一位家长的无奈请求。”
沃莉伊儿闻言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质问对方刚刚是一直在窃听吗?但梦岚在桌下率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和颜悦色地看向对方,主动道。
“能在这里遇到会说同样语言的人族,这还真是神奇的缘分,就是不知您为何提出这种请求呢?”
中年男子那冷峻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波动,缓缓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总的来说,其实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和你们类似的问题。”
他说着,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咖啡,将人族近来遇到的问题娓娓道来。
原来,不仅仅是生育率极低的纳查族和精灵族遇到了新生儿方面的问题,人族这个以能生著称的种族近年来也在为孩子的问题头疼,只不过原因上与他们稍微有一点差别:不仅是因为人族的新生儿近几年也在锐减,而且还要为如何安置数量激增的孤儿发愁。
是的,虽然三年前摄政王洛克里奇与他的余党都被一网打尽,该处刑的处刑该入狱的入狱,但他们坐拥权力时带来的创伤却不是能够通过一纸政策文书就安抚愈合的。
为了搜集修复“最伟大的牺牲”的献祭素材,他们当初在帝国内部掀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即便尸体瘟疫这些问题在三年后的今天已经基本处理妥当,大批因为内乱变成孤儿的孩子却依旧活在那段时间留下的阴影之下,在战后也仍然流离失所,过着极其凄惨的日子。
于是,为了帮助这些可怜的小家伙摆脱无家可归的悲惨命运,新任大法官阁下斯盖拉上任后的第一桩大事就是着手处理这方面,一边推动督促救济战争孤儿的拨款进度,一边联合内阁与总统,迅速通过了一系列相关的制度改革。
而在这其中影响最重大的几个改革之一,就是对于婚姻法的全面革新。
新的婚姻法取消了诸多原先对于组成家庭的限制,不仅废弃了有关阶级通婚的禁令,甚至将性别也排除在条件之外,允许任何相爱之人登记为婚姻关系。
但与此同时,新的婚姻法也将原本对于家庭的政策优待几乎尽数取消,不再是只要结婚便可获得土地等相关的补贴,而是按照社会义务的承担程度来进行分配的。
换而言之,承担越多社会责任的家庭便能够获得越多的补贴,而在如何量化计算责任一点上,除去生产工作,另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孩子:但凡拥有两个或者以上子嗣的家庭,皆可获得土地、农业、社会待遇等多方面的奖励。
更重要的是,这个子嗣既不限定性别也不限定亲缘,也就是说合法收养的孤儿也可算作名额——中年男子如此说道,而梦岚闻言勾起嘴角。
“那么让我猜猜,选择收养战争孤儿的家庭应该还会获得额外的补贴,对吗?”
“您说的没错,这也是激励人们收养战争孤儿重要的手段之一。”
“原来如此,这位大法官是想激浊扬清,把每一分资源都花在刀刃上吗……是相当大胆的尝试呢,”梦岚认可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看向对方,“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太理解,这些政治话题与您口中作为‘家长的无奈’,又有何联系呢?”
中年男子陷入了数秒的沉默。
“我女儿的妻……不,应该换个称呼,如果用你们的说法的话,就是我的女婿……”
与那似乎是冰做的冷峻面容不同,他这时候的话语倒是来来回回,饶了好几个圈后才终于接受现实,叹了口气。
“我的女婿,就是大力推行这个婚姻法的现任大法官。”
“……诶呀呀。”
梦岚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捂住嘴。
“现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任人族审判庭大法官与自己前辈的女儿早些年才喜结连理……换句话说,您想必就是前任最高审判官,帕丁尼阁下了?”
这还真是失敬了,梦岚说着颔首致礼,但桌对面的中年男子微微摇头,“女皇殿下多礼了,我早已卸任,这些无谓的名头并没有什么意义,谈论它也不会带来新的改变。”
比起我是谁,更重要的,是那些还在为世界奋斗努力的年轻一代——他如此直截了当地结束了本来还该持续一会的客套寒暄,然后继续道。
“就像我刚刚所说的,斯盖拉与我的女儿都在大力推行这套改革后的婚姻法,然而她们本人作为同性,直至我们谈话的此刻还未能有子嗣,而这点被不少反对者利用,大肆宣扬她们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私欲,从她们没有孩子,只是想要占据社会资源而不想承担社会责任这个角度攻击,试图逼官方回撤改革的决定。”
“呃啊,这倒是不难想象……毕竟是相当大胆激进的举措了。”梦岚想起了先前推进两族融合时遇到的阻力,心里暗暗嘶的吸了口冷气。
“她们的确非常大胆激进,但我不认为这是错误的。”
帕丁尼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坚定。
“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特定的激进本身就是必要的——而作为一名父亲,我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平白无故地遭受这样的污蔑,用意被这般随意地曲解;作为一名家长,我不能忍受仅仅因为某些人思维顽固,就去否定一个能够拯救无数战争孤儿,给予他们应有童年的改革措施。”
这样自私的立场,这样扭曲的动机,在我看来是不可接受的——他口中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而这些由别人说出来可能会显得浮夸中二的台词,配上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却是合适无比,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心中并无那些肤浅的虚荣,而是纯粹对于自身正义的坚持。
但梦岚闻言,还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完全能够理解您的心情……只是,若是因为没有子嗣而被质疑,那么您的孩子为什么不去领养两个孤儿呢?出台这个政策的目的不本就是为了这点吗?”
帕丁尼再次摇头,“她们也很想,但很遗憾,她们并不具备那个资格。”
“资格?”
“是的,她们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申请过领养,但……”
为了避免别有用心的人把战争孤儿当做骗取补助的工具,所有的收养都要经过严格的资质审核,只有经过专业人员审定,判断收养家庭能够给孩子提供一个温暖安全的成长环境,且能够给予足够的陪伴与关爱才能领养——帕丁尼说到这里,像是冰做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一丝为难。
“这本身也是斯盖拉她们为了保护孩子而制定的规则,然而她们自己却……”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合适,半晌才继续道:“我女儿是共和国公共卫生部的部长,而斯盖拉则是最高审判庭的现任大法官。前者是百废待兴的政府新部门,至于后者……请允许我这么解释:作为她的前辈,我自己远远称不上一位称职的家长,虽然这点上我个人难辞其咎,但工作本身也是我无法长时间陪伴女儿的原因之一,而作为重组的共和国的第一任大法官,她面临的压力只会比我更大……”
“啊,您是说她们太忙了,达不到收养条件规定的最低陪伴时间?”
“一点不错,女皇殿下。”
“原来如此……您的意思就是,只要她们有了子嗣,那群老顽固就失去了一个逼宫的重要借口,只是她们两个大忙人又是同性又达不到收养条件,所以想要子嗣就只能靠我们这边的世界树了……”梦岚点了点头,但眉眼中的疑惑还没完全散去,“但,容我再提一个问题:如果她们本身无法通过收养的审核,那么就算用世界树获得了子嗣,她们不也还是会忙得没有时间陪自己的孩子吗?”
这难道不是很不负责任吗——听到这样的质疑,帕丁尼淡然一笑,“很简单,我来照顾孩子就好了。”
“……啊。”梦岚的眼角抽了抽。
“我知道,作为一位父亲,我并不成功,但正是因为如此,我想要用这种方式替她们分担压力,也是为早年间犯下的错误赎罪,请放心,我已经在努力学习相关的知识要点——”
帕丁尼依旧在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近来的学习成果,试图取得桌子对面两位领导的信任,但梦岚满脑子里却只有画面,曾经用那个金色的法槌为无数罪犯与受害者带来正义的手,此后将要用来给小孩擦臭臭……
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有些……难绷……
但一脸严肃的帕丁尼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咬着下唇紧绷的模样,只是在解释完后,郑重地向她们低下了头。
“所以,我作为个人,想向两位——精灵族与纳查族的领袖——提出请求,试问,两位是否有可能提出一个可行的交易方案,为人族提供两个子嗣的生产名额?”
梦岚用轻咳掩盖住笑意,刚刚整理好表情准备给出答复,“嘛嘛,关于这个——”
“——我可没有这家伙那么好说话,兄弟。”
沃莉伊儿啪的一拍桌,把正好过来上披萨的店员小哥吓了一跳,手上一抖,盛着披萨的烤盘直接滑落。
而导致这一切的沃莉伊儿本人则一个丝滑的动作接过半空中的烤盘,安稳地放到桌上前还顺势撕下一块,大大咧咧地放进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眯眼盯着帕丁尼,说道:“嘴上说得伟光正,全是大义,但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上个想要靠世界树获得子嗣的人族可是捅出了好大的大篓子呢,而至于你嘛……”
她说着,又用余光瞥了一眼邻桌被灌得醉呼呼,直接倒在麻杆胸口打鼾的卡波斯,嗤笑一声,“虽然这家披萨店的口味确实还行,但那小子偏偏就只推荐这家,不停说什么这里最正宗,来帝国不来这家店试一次绝对会后悔什么的……呵,正不正宗我个纳查人无权评价,但那小子是受人之托这点倒是明显得很了。”
“诶,沃莉……”
梦岚又在桌下扯了扯沃莉伊儿,但后者这次没有搭理,而是继续咄咄逼人地继续道。
“说吧,兄弟,你费尽周折策划这么一出‘偶遇’,甚至还专门学了精灵用来沟通的语言来和我们对话……想必也还是有点别的想法的吧?”
“……”
“怎么了?被我说中了,真是心里有鬼啊?”
帕丁尼这时才终于摇头,抬起头直面沃莉伊儿审视的目光。
“这个请求中的确含有私心,我不会否认。”
沃莉伊儿闻言,满脸“哈!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顺手又从边上抓起一块披萨送进嘴里。
与之相对的,帕丁尼放在桌子上的手缓缓攥紧,眉头紧锁,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峻正值,而是带上了一丝孤寂,缓缓地开口。
“说我传统也好,不开明也罢,但……伊莎贝拉她经常和我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亲手抱上哈泽尔的孩子……”
“呃?”沃莉伊儿嚼着披萨的嘴巴僵住了。
“我没能保护好她,所以,至少在抱上孙子孙女的这个愿望上,哪怕要通过一些小手段,我也要尽力替她去实现。”
“……”
“……”
“……这……”
空气突然像是灌了砂一样沉重,沃莉伊儿的手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卡在半空中,嘴里那半块罗勒披萨是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不是,这时候抬出自己亡妻的话题有点犯规了吧!——这样的话她当然不可能喊出来,只能整个人在那不知所措了起来。
而见她这幅尴尬的模样,梦岚忍不住捂嘴噗嗤一声。
“噗……都叫你别闹了,帕丁尼阁下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好人了吗,还需要你在这里唱白脸考验人家?不尴尬嘛真是的……”
沃莉伊儿囫囵吞枣地把披萨整块咽下去,有些恼羞成怒地甩开对方桌子底下的手,“好好,我尴尬我多余,你最慧眼识人行了吧。”
“诶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不过唱红脸白脸要看场合的嘛——”
帕丁尼看着突然又开始小情侣间打闹般的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了一会见她们似乎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才抬手试图插话:“那,关于刚刚提议的交易条件——”
“——不需要哦,过段时间我们会帮你把这事处理了的,你就别惦记了。”
沃莉伊儿没好气的回了一嘴,帕丁尼听到后则是惊讶的皱起眉。
“等等,不需要交易……?可两位刚刚不是还在谈论名额紧缺的问题吗,而且情况听起来相当严峻?”
桌对面的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耸了耸肩
“紧缺是紧缺啦,我们也确实在这事上吵过几次,不过俗话说得好,”梦岚笑道:“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这么恩爱,总能找到解决方案的呀——诶呀!”
沃莉伊儿给她头上来了一手刀,满脸通红地喊着“不会说话就闭嘴啊你”,而在看到被她俩互动模式给整得愣住的帕丁尼后,她又赶忙故作正经地咳咳两声,继续道。
“矛盾这种东西,最后肯定是大家都退一步,得到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案的嘛,反正又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怎么都不至于说俩名额都拿不出来……而且……欸,就跟她说的一样,刚刚我就是想要考验下你啦,毕竟到时候主要可能是你带孩子……至于匀名额给她们这事情本身,我们其实早就答应另一边的家长了。”
“啊?另一边的……家长?”
“对啊,”沃莉伊儿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你女婿那边的家长啊。”
啊?
她们答应了自己女婿的家长?
等等,斯盖拉不是孤儿来着的吗?她的家长又是……?
在帕丁尼脑袋还未能转过弯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境,朴素的将军府中传来了一声喷嚏声。
“嗯?怎么了?”
身着修女服,正跪在窗前祷告的曼妮闻声睁开眼,转头问道,而一旁打喷嚏的斯兰德尔将军本人则有些纳闷的揉了揉鼻子。
“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呃,就是突然有种神奇的感觉,就好像……我突然就当爸爸了?”
“?”
大修女曼妮无语地眯了她一眼,随即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想得倒是美。”
“啥,怎么就想得美了?”
曼妮站起身,双手从斯兰德尔的脖子处绕下,从后方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边低语。
“要当,也是我当爸爸,你当妈妈啊~”
“……???”
而就在堂堂将军阁下满面通红地狂扣问号的时候,身处共和国另一侧的帕丁尼也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您是说,早在来到巴拉德之前,你们其实就已经答应了北方将军和修女阁下的请求,预留了两个名额给斯盖拉和我女儿了……?”
“对呀,多亏了我这位大聪明内人,说什么‘出手就要拿出真本事!’,本来点到为止演演就好的事情,结果硬生生给那号称‘不可撼动的风雪之壁’一拳开了道现在都没修好的大口子,”梦岚斜了身边的家伙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道:“还好北方将军阁下足够大气,没要赔偿,只是听了她身边那位大修女的意见,提出了和您一样的请求,希望我们能匀两个名额给斯盖拉,好堵住那群保守派的嘴……哼,用那眼神看我干什么?这事上我可不会让着沃莉你哦,不和我商量就擅自行动就是错了,你难道还想赖账?”
什么啊,我当时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怪我干什么——沃莉伊儿小声嘟囔着,先前的大嗓门跟气势变魔术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帕丁尼见到这一幕,脸上一时百味杂陈,那张冰山般的脸终于融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呀,好呀!”
随着他这一声感慨,三人相视一笑,拿起手中的杯子一碰,气氛终于在达成共识后变得轻松起来,话题也开枝散叶。
他们聊到了萨尔曼共和国的现状,聊到了大刀阔斧改革的这几年里发生的困难,也聊到了在这困难之中绽放的新的希望。
帕丁尼向精灵与纳查两族的精神领袖征求改革道路上的意见,而梦岚和沃莉伊儿则一边拌嘴一边分享自己的见解。
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聊起了家常,聊到了在三个种族中都很畅销的《父母经》,分享起要如何成为合格家长的攻略……
而等到这个话题也结束时,桌上最后一块披萨也已经进了沃莉伊儿的肚子里。
只见她拍了拍手上粘的面粉,活动了下筋骨,表示她们该去下一站了。
与“品尝正宗披萨”这样可有可无的目标不同,这两人的下个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去找一个人。
“好了,是时候出发了——这么久没见‘老朋友’,我可是很期待和她的重逢啊!”她的牙磨得嚓嚓作响,眼里冒着火,“上次忽悠我去拆墙的‘谢礼’,我还没机会给她呢!”
“噗……你可悠着点呀,我听说她现在又在坐轮椅了,是特殊需求人士呢~”
“特殊需求个鬼!她就是变成植物人了我照样要给她头上来一下!”
沃莉伊儿气呼呼地挥拳,显然一提起这话题就来气,而帕丁尼见她这副模样,却是若有所思的摸起了下巴。
“你们说的这位特殊需求人士,难道是指阿黛尔女士?”
“诶?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听着就很像……不过,如果你们是想要去找她的话,那我推荐可以稍微等等,在这条街上再逛逛,等到吃完午饭之后再去比较好。”
“嗯?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你们来的时机稍微有些微妙,她现在……”
其实,还挺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