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应该三年前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是个坏人,坏到骨子里的那种,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被派来做土木学院的开学致辞,来给大家散布一些虚假的希望。”
……
圣维尔学院偌大的礼堂里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沉寂,只剩那银铃般的女声微微回响、淡去。
毕竟,又有哪位选择了土木系的新生能预料到,自己怀着满腔热血来到传闻中的圣维尔学院,听闻大名鼎鼎的大人物要来给自己做演讲,正是期待又紧张的时候,结果学院迎接他们的第一句开场白会是这句呢?
不不,有哪里不对劲,好不容易考上这共和国综合排名第一的学府了,崭新且充满希望的未来正在等着自己,什么‘虚假的希望’,这位大人怎么可能在开学第一天说这种话呢?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吧哈哈——礼堂中所有人都试图如此安慰自己,然而讲台上那位坐着轮椅的白发女士却没给他们留下逃避的空间。
“是的,今天这个开学致辞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本校的土木系老师们都是脸皮薄的好人,不忍心来这里给各位画没有可能兑现的大饼,所以我这个坏人就来了,站在,或者该说,是舒服地坐在这个讲台上,准备昧着我那不存在的良心,来给大家来描绘一下加入咱们这行之后的美好未来——”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还在继续,白发的女士在台上说,万千双瞳色迥异的眼睛也就跟着在台下一起抽。
“那么,请各位准备好了,因为我接下来会告诉你们,你们将会是我们文明辉煌的基石,即便你们不一定能得到与这份殊荣相匹配的社会地位;我还会告诉你们,你们将会是每一位公民有家可归的最大功臣,即便你们八成得不到这份付出所相对应的金钱酬劳;最后,我还会告诉你们,你们与选择了其他风尖浪口专业的学子不同,你们留下的遗产并不肤浅,而是会穿越世代,在夕阳的余辉下永垂不朽的金字塔,即便你们八成一辈子都没法享受他们那样吃香喝辣还不用打灰的生活,甚至有概率被其他工科的同学排除在工科大家庭之外……”
???
什么鬼!我花八年考进来就是来听你说这些的!??——随着她一桩桩将在土木系入学手册上粉饰过的话语解构,台下终于开始躁动起来,有人站起来有人大吼,学子们的满腔热血快速转换为冲动,然而台上的女士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所说的有什么问题,只是继续将现实陈列,直到有把土木视作人生目标的学生崩溃的大叫起来,她才终于顿了顿。
然后,就那样耸了耸肩。
“但是嘛,这一切都不重要。”
——???
——不是?
——啥?
——这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你说什么屁话呢?
质疑声瞬间此起彼伏,而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们想问为什么对吧,但原因我刚刚就已经说了呀。”
“为什么?因为你们的确与许多选择了其他风尖浪口专业的学子不同,你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砖一瓦并非泡沫,足够坚实,不会像是交易所黑板上的数字那样随意出现又随意消失;因为你们也的确会是每一位公民有家可归的最大功臣,正是因为有你们,辛劳了一天的同胞们才有了躺在带壁炉的小屋子里修生养息的机会……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论再怎么被其他人蔑视,再怎么被现实所打压,你们也的确将是我们文明辉煌的基石——不论是承载万吨重压的水坝,还是带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科研中心;不论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是农田中那一座座平平无奇的小平房,所有这一切——所有我们作为一个文明在这世间留下的最显眼标志,都将出自你们之手。
诚然,你们毕业后的就业率不一定会好看,你们的工薪待遇也八成不会比那些满嘴‘无形大手’、天天左手倒右手的家伙更高,或者说大概率比他们低得多……事实上,你们很多时候甚至会被人给遗忘。当然人们看着高大宏伟的宫殿时,他们绝大多数时候只会联想到这栋宫殿所属的那位公爵的名字,而忘记了构建它的每块砖每块瓦,每个穹顶每面墙壁,都是在你们的图纸与铅笔、手套与锯子、日夜不停的劳作中成型的……
但,即便应得的荣耀可能被什么大腹便便的公爵窃取,辛苦几个月赚来的钱也可能比不上某些专业的家伙出去社交半天的开销,时常还会被不学无术的人看不起……我也还是知道,你们中依旧会有人选择留下,留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做这也许不公,却是必要的工作。
而这,才是我今天真正想要告诉你们的事情。
我不会吹嘘待遇,不会虚构未来,我只希望你们能从我这位前辈这里学到两件事……
那就是,世间尖酸刻薄,会把你们叫做打灰的、穷光蛋、土木狗……但是!选择留下来的同学们啊,请你们自己一定要永远牢记:没有你们,苏马尔特大陆依旧会刮风,会下雨,可如果没有一代又一代像你们一样选择踏上这条道路的人出现,人们将不会有地方遮风,不会有地方避雨,这片大陆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是你们与众多其他的同志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宜居的世界,所以,你们也和任何其他努力改造自然的同志一样值得尊敬。
虽然你们要打灰,不一定有钱,还会用土木狗自嘲……
但无论如何,请为自己感到自豪吧。
因为你们是工程师,是为文明创造归所的人啊。”
当台上之人演讲结束时,台下又已是落针可闻。
新生们还是又回到了呆着的状态,只不过上次呆住是因为开场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而现在的呆然……也是因为白发女子的话语,但让人无言的本质却已经截然相反。
一时间里,没人打破礼堂里这份寂静,直到白发女子自己再次开口。
“当然了,我的意思也不是真叫大家都来做圣人,主动找奴隶的活干啦。”像是要为之前的话找补那般,她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人各有分工,作为土木工程师,你们的职责建造,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造出更高的建筑,更坚固的大坝、更合理的道路……而如何提高薪资和解决社会歧视什么的,则是你们选出来的政客该做的事情。”
换句话说,各位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只需专攻专业知识,至于行业待遇——我在此向你们保证,我将尽自己一切的力量推动改革,而等到你们从圣维尔学院毕业时,土木行业的待遇,绝对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惨淡!
她如此说道,而以这斩钉截铁的话语为中转点,刚刚在沉寂中积累的情绪被瞬间引爆,台下鼓掌与欢呼不绝于耳。
“阿黛尔大人!阿黛尔大人!阿黛尔大人!”
白发女子的名字在礼堂中震响回荡,这一次没有了质疑,也没有了不安焦虑,只剩下了对她的憧憬与仰慕。
新生们开始争先恐后的提问,好比共和国此刻最需要的专业,阿黛尔小姐当初又是怎么会选择加入土木这一行的,是什么支撑她走了下来……等等问题朝她涌来,而她也一一解答。
正当圣维尔学院其他部门的新生们对自家学院的开学典礼感到枯燥时,唯独土木学院的礼堂内气氛热烈,平日里总是冗长的开学典礼在提问与讨论中几乎显得太短。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圣维尔学院中央的大铜钟就已经敲响,象征着开学典礼的结束。
只是,土木系新生们显然还意犹未尽,其中一位比较大胆的干脆爬到了自己前面人的肩膀上,对着阿黛尔大喊道:“阿黛尔主任!!!”
“嗯?”
“您刚刚说希望我们能从你那里学到两件事,可您只说了一件啊!请问另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他说着,视线又移向挂在阿黛尔轮椅上的红桶,“还有这个红色的桶子,我刚刚看到的时候就想问了,您为什么要把它带在身边呢?难道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诶呀,你可真聪明。”
阿黛尔一合掌,笑着道。
“你其实已经回答了自己哦——没错,我想要告诉大家的另一桩重要教训就是这个:作为土木人,请务必随身携带这种红桶,尤其是离开工地时,一定要提着它一起走,否则的话……”
“呃,否则……?”
“否则的话,你的灵魂就会和这个红桶一起,被永远囚禁在工地上哦~”
“……啊?”
**
“灵魂会被永远囚禁在工地上……噗哈哈哈,真亏你这家伙能一本正经地把这话说出来啊!”
“怎么了?这又不是迷信,我可是亲身验证过了。”
一旁礼堂里还在传来“土木人,联合!”这样热血沸腾的口号声,而在另一边的幕后,躲在礼堂后面听了全程的沃莉伊儿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对此,阿黛尔虽然不满她的态度,但看在纳查族也是擅长工科建造的种族这点上,她还是很认真地同对方解释了一番这个习俗的重要性以及在社会学层面的合理性,而她的这种认真的态度自然是换来了……沃莉伊儿更大声的嘲笑。
“不是你这家伙还真信啊!诶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让我缓缓……噗哈哈哈哈!”
看她锤墙大笑的模样,轮椅上的白发女子肉眼可见地不爽起来:“笑什么笑,狮子女……你敢这么嚣张,不会真是以为我打不过你吧?”
她如此威胁道,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带着威胁的光。
换做其他任何人,胆敢在堂堂狮心勇者面前这么说话,大概率都只会换来她的一个不屑嗤笑,然而此刻的她却笑容一收,反而是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怎么?要来吗?干一架?”
这听起来像是酒馆里醉醺醺的超雄大叔会说的话,但从沃莉伊儿嘴巴里蹦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因为能让这位纳查族最强勇者感兴趣,本身就代表着一位战士能够受到的最高荣耀——而阿黛尔她,事实上,也绝对配得上这份殊荣。
是的,虽然她在三年前的那场战斗中失去了圣心,但作为接连面对过俩神明级别的对手、且不止一次窥探过完整“真理”、甚至还直面过传说中那位神明本尊的存在,现在的她肉体也许不比以前,但她的精神以及对魔力的控制却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只要手上有点献祭材料,和沃莉伊儿打起来还真不好说孰胜孰负。
就这样,一人想要放开手脚切磋,另一人对自己的实力抱有绝对的自信,两人一时似乎忘记了她们还在学校里,视线已经几乎要在空中擦出火花。
不过好在,现场剩下的那个常识人赶忙拦在了两人中间。
“诶呀诶呀,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火爆不好吧,而且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了,坐下来叙叙旧交流交流不好吗~”
梦岚说着,又有些不满地看向沃莉伊儿,“你也是的,天天脑子里就是些有的没的,我们的老朋友刚刚才献上那么精彩的一场演讲,短短几分钟里就一边输出宏大叙事忽悠年轻人一边还给自己拉了波支持率,这巧妙的话术不正是沃莉你现在需要进修的技巧吗?怎么这部分不好好分析虚心学习,反而尽关注那最后那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了呢?”
“请容我纠正一下:这个红桶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是我们土木人切切实实的生存之道,梦岚殿下。”
“哈?!想纠正的居然不是宏大叙事忽悠而是那个部分吗?!”
沃莉伊儿眼角抽搐着吐槽,梦岚却当她不存在那样,不好意思地抚着脸颊。
“哎呀呀,瞧我这不懂装懂的外行人,一开口就闹笑话了~~”
“哦不不请千万别这么说,我完全能理解梦岚殿下您的用意——”
“你们俩的电波倒是挺对得上的哈!”
就如沃莉伊儿吐槽的那样,这俩老狐狸一聊起来,话题就跟打了蜡的球一样——圆滑,且不断在原地打转,丝毫没有实质上的进展,全是“所以作为教导主任的感觉怎么样?”、“米拉当校长当得习惯吗,能适应公开演讲的需求吗?”、“听说你先前那个贴身小女仆现在也升职成为学院的生活总负责人了,没她照顾真的不会麻烦吗?”这样没什么营养的寒暄。
而对于她们这不断绕圈、不痛不痒但也没啥实际内容的谈话方式,沃莉伊儿先是压下性子杵在一旁等了会,但很快耐心就被耗尽,哈了一声,搁边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行了!两位社交女皇就自己搁这儿玩文字过家家吧,我先走了哈。”
“你要去哪?”阿黛尔问道。
“去瞧瞧被你们掳走的小家伙们都怎么样了,怎么,不行吗?”
小家伙们——虽然沃莉伊儿没有明确指定,但阿黛尔知道她说的是那群转来这边做交换生的纳查族孤儿们。
没错,随着旧时代权贵的陨落,圣维尔学院这个曾经服务于他们的机构也随之经历了重组,现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精英主义的学院,而是改头换面,成为了一间欢迎所有身份所有种族的开放公立学府。
只是,虽说放开了限制,但圣维尔学院这个名字与权贵绑定的印象早已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绝大多数的民众即便听说了公开招生的消息也不敢真的报名,害怕进来后遭到巴拉德富家子弟小团体的欺凌。
而打破这种印象的,正是沃莉伊儿口中的这群“小家伙”。
在学院重组改革完成后,第一批加入的学生并不是别人,而是米拉过去曾教导过的那批孤儿。说来也巧,他们最初只是出于好奇,自己的大师姐安塔当时要回国来和米拉阿黛尔汇合,而他们则在柯帕托的煽动下跟着一起跑了过来,想要见识下人族社会的模样。
换句话说,他们其实一开始是没想久呆的,但阿黛尔却在她们身上发现了机会,用接连几周的热情招待与无微不至的大姐姐关怀拐跑了——不,是俘获了这群纳查族年轻人的心,就这样连带着随行的嘭嘭一同说服,让他们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批来到人族做交换生的纳查族人。
而以这件事为噱头,圣维尔学院在社会上的讨论度瞬间爆表——如果传说中的毛屁股兽人都能入学,那我这个人族就算带点土气的口音,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抱着这样想法的尝试入学的人如井喷般增加,全大陆各地的人们都开始报名,今年甚至还出现了掩藏身份偷偷跑来参加入学考试的精灵族。
在过去,圣维尔学院曾自称是苏马尔特大陆上最顶尖的学府,但那时的它对比起精灵的学府其实还名不副实,然而经阿黛尔这么一宣传,再加上人族行政机构这几年里对它的大力扶持,它可以说是摇身一变,这才终于达到了自己曾经标榜的宣传语。
不论是从师资还是生源来说,这座学府都已经达到了精灵族的水准,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阿黛尔此刻才能挺起胸膛直面沃莉伊儿,丝毫没有亏心的感觉:“掳走?呵,他们在这儿过得很好——比在你们那边的孤儿院时好多了,不信的话就去自己问他们吧,看看他们愿意在这边学习还是愿意跟你回去那边的孤儿院。”
“呦呵,这么自信的?那一会他们要是跟我悄悄抱怨,我可要拿你是问了。”
沃莉伊儿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嘴,手同时一挥,接下了阿黛尔朝她丢过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屋顶花园的钥匙,”阿黛尔回答,“嘭嘭她平时是园艺课的讲师,不过没上课的时候她也会待在那边,现在上去应该可以见到她。”
沃莉伊儿看着手中的钥匙,心领神会,也不客气,转头就准备去见见自己分别数年的熟人——但在即将离开房间前,她突然又一回头,食指中指pia的一打,一封信便咻的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插在了阿黛尔轮椅的扶手缝隙间。
“这是什么?”这次轮到阿黛尔提问。
“是给你的‘谢礼’!”
说完,这位狮心勇者便脚下一点,一句“不用谢也不用送了”之后就没了踪影。
“跑得真快,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没办法呀,内人就是这样,还请您海涵了~”
“梦岚殿下不用一起去吗?”
“嘛嘛,再是热恋期的爱人之间,也要给彼此留点空间的嘛。”
反正平时总是待在一起,现在就让她单独和自己的熟人好好聊聊呗——梦岚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继续一边品茶一边和阿黛尔聊着近来的现状,侃了好一会的大山后才说时间差不多了。
就这样,她在起身离开之前还跟阿黛尔约了个时间,说等她开学忙完可以去一起去别处坐坐,再深入交流交流。
话已至此,能聊的家常闲话似乎都已经暂时聊完了,再留客也只是徒增尴尬。
然而,在对方真的走到门口时,阿黛尔看着她的背影……
还是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叫住了她。
“梦岚。”
“嗯?”
语气并非像刚刚沃莉伊儿在场时那般娴熟圆润,而是带上了丝丝生涩。
“……抱歉。”
“咦,怎的这般突然?”
阿黛尔并没有解释,只是望着她,淡色的薄唇轻动。
“还有……谢谢。”
梦岚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嘴角随即挂上一抹微笑。
“又是道歉又是道谢,这是作为老朋友的发言,还是作为新伙伴的?”
阿黛尔迟疑半刻,轻轻呼出一口气,“……都有吧。”
对,两者皆是。
刚刚的两句并非平日里她们所擅长的圆滑社交辞令,而是真心的致歉与道谢。
而至于其中哪个对应的是作为老朋友的爱恨情仇,哪个又是对应作为新伙伴的点醒,她们自然都是心知肚明,无需点破。
比起这有些突然的谜语,真正让梦岚眼中带上些许讶异的,应该还是阿黛尔会主动开口这事。
这让她本该踏出门槛的步伐多停留了一刻,花朵面具下的眼睛里浮现起些许的欣慰。
真是不费我一番口舌……那么,就让我再多画蛇添足一笔吧——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诉说着这样的含义,但她嘴上却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那样,哎呀一声。
“真是的,瞧瞧我这糊涂脑袋,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说着望向阿黛尔,眼睛微微眯起,“我其实应该一开始就先和您确定一下的……那就是,现在的您,又希望被如何称呼呢?”
……如何称呼?
被提问者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过了一小会,阿黛尔才抬起脸,微笑道:“其实,我的父母……也就是道格拉斯公爵夫妇,现在都在大牢里呆着呢,道格拉斯家本身也因为他们协助洛克里奇的罪行而被除名了,所以……”
“所以?”
“所以,作为那个家族的长女,我现在的情况稍稍有些尴尬……官方档案上,我的姓氏其实还是空白的……”
她如此说道,似乎是解释了什么,但仔细一想,这个回答似乎又和“自己希望被以什么方式称呼”这个问题有着微妙的错位,可以说是回答,却也可以说是答非所问……
然而,梦岚听到后,却只是眨了眨眼,一副目的已经达到了模样,最后朝她微微一笑,道了声再见后就离开了。
而阿黛尔则是独自一人留在那个房间里,盯着自己那杯基本没动过的红茶,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茶水表面属于自己的倒影。
**
“该……如何称呼……?”
在按照开学典礼的安排,接连给学校旗下其他几个学院轮流做完致辞后,阿黛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有些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梦岚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就如上次分别时那样,对方抛给她的问题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事实上,这一次,阿黛尔很清楚梦岚指的是什么。
而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坐着发呆,大概只是因为……她也不太确定,自己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对应的答案。
待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阿黛尔感到一阵茫然,思绪在打转,与落下的夕阳一道扩散,发散。
这样不行,这才刚开学,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决定先放下思绪,做点别的事情。
可做什么好呢……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胸前微微传来了硌人的触感。
阿黛尔眨眨眼,从胸前摸出一封信。
啊,是狮子女那家伙的“谢礼”。
她盯着那绣着玫红色花边的精致信封,看到上面那互相缠绕的花朵图案时,心里突然有点发麻——不是,狮子女这家伙是会选这么少女风东西的人设吗?
不过,随着她拆开封蜡,这份质疑瞬间就消解了。
“啊。”
信的开头,是她许久未见的字迹。
——亲爱的阿黛尔,我好想你,想到心碎……
只是读了第一句,阿黛尔就忍不住哈地长叹一声。
不用读到最后一行的署名,甚至不用在脑海里对比字迹,她就已经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给自己的了。
——莲珂大小姐。
精灵那边权高位重的大家闺秀之一,也是当初自己为了弥补米拉离开后缺失的炒作热度,特意与之保持暧昧关系的对象。
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时这位精灵大小姐的确帮上了自己很多的忙,但等到一切结束后,她的表现又让阿黛尔感觉自己做错了决定。
至于具体为什么,其实从这封信里就能看出……
没错,就是对阿黛尔死缠烂打,即便是在自己和米拉当着全精灵纳查族人的面在空中接吻之后,她也还是不肯放弃对自己的追求,甚至讲出过“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三个人也完全没问题不如说更好”、“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之类的传奇下头发言。
说实话,这忙碌的几年下来,阿黛尔其实已经差不多要把这事忘了,然而此刻她手中的信封却一下子把她扯回了那段时光,让她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好啊,怪不得狮子女把这玩意丢过来的时候一脸坏笑,这还真是一份“大礼”了……
先前自己和她没有联系的渠道,所以可以把对方丢在脑后,可像这样收到对方的亲笔信却是另外的情况了。
考虑到这八成是对自己当初忽悠狮子女去揍城墙的打击报复,那家伙大概率不会替自己撒谎说信没送到……而如果那位莲珂大小姐知道自己收到了信却不回复,这事情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
没办法,阿黛尔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纸,捡起笔,指尖开始在泛黄的纸面上飞舞。
十几分钟后,她长呼一口闷气,然后将信纸抬起,看着自己的字迹。
“亲爱的莲珂小姐……”
“许久不见,我也对您甚是想念,与您分离的每一天,我的心中都仿佛空了一块……”
“这些年来,我依旧会想起莲珂府的那个月圆之夜,当我们坐在小亭子中,微醺的您靠在我的身边,轻念着神明创世之奥妙,赞叹祂所创造出的一切美好……”
“但,每每想到那一幕,我其实都会有些后悔,因为我未能对您敞开心扉……”
“说来还是有些害羞,但三年来积累的思念终于让我做好了准备,请允许我在此对您坦白……”
“其实,比起您当初所盛赞的月光、花朵……我认为,靠在我怀中的您,才是那晚最美的存在……”
纸面上的符号化作音符,阿黛尔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几年教导主任的工作并没有把自己肉麻的功夫磨平,直接这样念出来还是让人脸红心跳,羞耻不已——
等等,念出来?
阿黛尔朱唇微启,但没有声音发出来。
等、等等……
那、那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一滴冷汗顺着阿黛尔鬓角流下。
她颤颤巍巍地转过头,随即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位面若寒霜的黑发女子。
“姐姐……”
“欸、欸?晚、晚上好……你,你也下班啦,米拉……”
米拉没有回应她结结巴巴的话语,只是用神情询问——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唔、唔……你听我解释,米拉……”
“嗯?解释什么?”
“这封信是……对,这封信只是客套一下,毕竟我现在需要人脉嘛,虽然她不是人族,但如果能保持良好关系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在我竞选总统的时候起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米拉碧色的瞳孔在听到“总统”的时候微微动摇了一瞬,冰冷的表情也缓缓消融。
半晌,她才哼地一声转过头,阿黛尔则是捂着胸口,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当然,这并非代表米拉是个好哄的笨蛋。
之所以放过自己姐姐,是因为阿黛尔这里并不是在为找理由胡说八道,而是真的在为竞选总统做准备。
是的,总统竞选。
她这打算说出去可能会有很多人感到震惊,毕竟三年前的那件事可是实打实的人尽皆知,自愿与否,绝大多数人可能早已默认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子已经放下了野心。
但,事实是……阿黛尔从未说过,自己真的放弃了爬上权力高峰的梦想呀。
诚然,在与理查德六世的战斗中那一通坦白之后,她是绝对没可能再成为王了——但那并不是因为人民憎恨她。
相反,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国王这个职位本身不存在了。
在理查德六世与洛克里奇的阴谋破灭后,原先的摄政王余党也作鸟兽散,红兰社与最高审判庭等改革派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夺得了国家的控制权,而新政权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对萨尔曼这个国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原先的皇储两兄弟以及新任大法官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任何的留手,他们可以说是从一切的最源头动手,直接废除了延续千年的官僚体系。不仅如此,萨米尔与内普拉这两位继承了皇族血统的人还更进一步,直接自愿放弃了世袭给予他们的身份,宣布再也不会有站在律法与人民之上的“永恒皇室”。
于是,“萨尔曼帝国”这个词正式在三年前成为了历史,连带着“国王”这个概念一起被扫进了垃圾桶,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新生共和国与民选的总统。
在那之后,萨米尔又被选做第一任总统,一直兢兢业业到三年任期结束,此刻也依旧在和内普拉竞争下一届的位置,竞选的战况可以说是正到白热化阶段。
在政策上,这俩兄弟一个激进一个相对保守,彼此间经常吵吵嚷嚷的,不止一次在公开辩论上吵起来——不过不论如何,他们为民请安的心却是一致的,这几年来将共和国带入了新的时代,人气也因而极其高涨,基本可以确定,当其中一位的任期做满后,另一位定然会成为顶班的新总统。
但,虽说支持他们的声音极大,但真论人气,呼声最高的除了他俩,其实还有一人……
那就是阿黛尔。
是的,阿黛尔。
好吧,即便是对于阿黛尔自己来说,这个事实其实都有些反直觉,但情况就是如此:在“最伟大的牺牲”事件后,阿黛尔与米拉两人也经历了审判的流程。
毫无疑问,她们的确犯下了过错,只是实际算下来,她们虽然有错,却也不可能被称为主谋,毕竟真正发动法阵的是洛克里奇与理查德六世。
而后,阿黛尔献祭圣心,解放被困灵魂的行为又货真价实地拯救了数以亿计的生命。
即便她动机并不完全无私,但没人能够否认,如此阴险的阴谋最终居然没有造成死伤,最终全都要归功到她的身上。
如此一来,阿黛尔的行为便算是将功补过。也正是因此,两人完全没有经历牢狱之灾,共和国政府甚至还在事后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将两人指派到圣维尔学院,米拉担任校长,而阿黛尔担任行政主任。
要说的话,唯一的处罚大概就是由于阿黛尔那段坦白,最高审判庭做出象征性的判决,禁止阿黛尔五届任期内参选总统。
作为差一点捅出种族灭绝这种大篓子的情况,这个对应的处罚简直可以说轻得有些侮辱人了——然而就是这样,出乎意料的是,共和国内部还出现了极大的反对呼声。
至于原因嘛,那就是如先前所说的……
因为她人气爆棚。
没错,虽说当时的坦白让全体国民否定了她作为王的资质,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当时处于被诅咒压制的状态,几乎不具备自主意识,只能在米拉体内被动地接受外界的信息,于是才集体认可了阿黛尔那句“我不配为王”。
可一等到他们挣脱束缚,恢复思考能力,阿黛尔主动献祭圣心的身姿便映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心中。
说是黑红也是红也好,吊桥效应也罢,但所有人都目睹了她在那一刻义无反顾的神情,而就是这一下,反而让她的人气直接突破天际,毫不夸张地成为了无数人的偶像。
许多人在回到自己身体后便声称,自己已被阿黛尔美丽而坚韧、坦然而聪慧的魅力折服,这群人甚至不止一次发起游行抗议,希望官方取消禁止阿黛尔参选的惩罚。
若非她本人当时亲自站出来,表示自己是自愿接受惩罚的,可能事态还会进一步发酵到失控的地步——而她的这种行为又被解读为谦逊的美德,进一步让她的人气飙升。
所以,虽然有些荒谬……但单论人气,阿黛尔她其实可能比萨米尔和内普拉还要高得多,比起其他的竞选对手那更是直接遥遥领先。
只要能够维持住现在的人际关系网和人设,那等到禁令一结束,前皇室两兄弟又已经都做满任期上限的前提下,她拿下总统位置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像这样,其实也是变相成为王了嘛,而且各种意义上还比去勾心斗角争夺王位轻松呢——事到如今,每每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阿黛尔总会笑着这么和米拉说。
只是,自己姐姐对此越是表现得乐观,米拉似乎就……愈是容易露出自责的神情。
就好比此刻,她又默默从后面抱住了阿黛尔,轻轻开口。
“对不起……”
“都说过很多次啦,米拉不用为这种事道歉的。”
“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救我,姐姐现在……就谁都不需要去讨好了——唔!”
阿黛尔回手捏了捏米拉的耳朵,有些无奈地道:“这个也说过好多遍啦,你当时那个手段也太极端了啦,大家的命也是命呀。”
“唔、唔……我知道,但是……”
她说着,搂紧了姐姐,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终于闷闷地开口。
“姐姐,我当时……真的没有认为你不配为王……”
阿黛尔微微睁大了眼。
大概是这句话憋在心里憋了很久吧,米拉又像是怕自己姐姐误解那样,赶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虽然当时圣心确实解除融合了,但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的,你从没有背叛过我。”
阿黛尔接上了她的话,有些惆怅地看向远方的天空。
过了一会,她收回了视线,侧首,与米拉靠在一起,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说呀,幸好你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子民,否则我的计划就要失败了呢。”
她说着揉了揉米拉的黑发,手心感受到的温暖和心中的暖意共鸣着,让她感觉暖洋洋的。
居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忠诚,自己的妹妹真是可爱得……犯规了啦!
想到这里,在米拉黑发间拨撩的手又更大胆了些,揉得米拉发出有些奇怪的轻喘,而这自然又换来了更过分的抚摸。
“唔……我……虽然撒过谎,但……唔……真的没有背叛过姐姐……”
“都说了,我知道的啦。”
“所以……姐姐也不许花心哦。”
“?”
阿黛尔的手僵住了,米拉乘机抬起头,继续道。
“答应我,姐姐,绝对……绝对不许出去找别的男人女人哦。”
“当、当然啦!”又一滴冷汗从鬓角滚落,阿黛尔视线疯狂飘移,“都说了那么多次啦,我、我那天只是想要增添点情趣才那么说的……”
“真的吗?”
“保真的,你不是最相信姐姐我了吗——”
“——那,以后你也不许写这种暧昧的东西给别人哦?”
什么呀!原来刚刚表忠心其实是为了绕回这个话题吗!
阿黛尔咳咳两声,已是满头冷汗,“呃,这、这个嘛……就要看情况啦哈哈,毕竟人际关系有时候还是挺重要的嘛——”
“——阿·黛·尔!”
突然被叫了全名,阿黛尔明白这下米拉是真生气了,而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感到一阵轻微的天旋地转,下一刻自己就已经陷入了柔软的床铺。
“米……拉?”
双手手腕被扣住,阿黛尔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看到米拉骑在自己身上,右手放到自己胸前,将纽扣一颗一颗翻开。
“等……等一下……”
无力反抗,阿黛尔感受着自己的肌肤一点点地暴露在空气中,前胸平日里感受到的那股束缚感也在啪嗒一声中被释放,重量瞬间自由。
“米、米拉!”
她喊了一声,整个人也跟着试着扭了扭,但说实话,那只是象征性的反抗,实际上她早已脸红心跳,血液涌进脑袋,晕乎乎地完全没法抵抗。
三年前献祭圣心时,她小腹上的那个奇怪纹路也被圣心强大的净化力量一起带走了,理论上应该是不再会被纳查族血液勾起情欲的……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她的体质,似乎比还有那玩意的时候还要更敏感了……???
能不能争点气啊!你这破身体——虽然她心里在这么苦叫,但肉体却已经放下最后一层矜持,娇躯一软,在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后,终于完全不再抵抗,甚至反而是主动迎了上去,已经准备好承受接下来的——
——哐!
“老师!你来给我评评理呀!”
活力四射的声音与门被撞开的声音同时响起,蓝发的猫耳纳查少女出现在门口,手中高举着一张试卷,头说着就往房间里看。
“老师,你快来看——咦?米拉老师她人呢?”
“欸?柯帕托?”
只见阿黛尔扯着被子掩住自己,一边光溜溜的香肩还漏在外头,满面通红地盯着门口,“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柯帕托闻言,立马嘟起了嘴,“阿黛尔老师!我刚刚在写米拉老师布置的魔力基础论模拟试卷,好不容易才写完,结果安塔她居然说我第三大题全解错了,还骂我是小笨蛋,我受不了啦!我要找米拉老师给我主持正义!明明我就是用老师教我的方法解的——”
“——呃呃,停一下呀柯帕托,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但你要找的米拉老师不在这里哦。”
“吔?可是可是,我刚刚才看到米拉老师进来这里了呀?”
“是的,不过她刚刚才走了——噫!”
阿黛尔说到一半,突然整个人整个人猛地往背后一靠,另一只没有扯着被子的手似乎在下面努力推开什么。
“嗯啊——米拉,你别——”
“啊?米拉老师怎么了?”
“唔噫!我的意思是——呃嗯~!”她咬着牙,断断续续地继续道:“我、我也不知道她……嗯……她去哪里了……你——你要不要到别的地方找……?”
“可是,我明明就没有看到米拉老师出来……”
“哈、哈哈,是、是真奇怪呢——唔噫噫!!!”
“真是好奇怪哦,难道米拉老师其实会隐身术……诶?阿黛尔老师,你的脸好红啊,是发烧了吗?我来看看我来看看~!”
“不不这个真不用了!!!”
“可你的脸真的好红,而且刚刚一直在床上扭来扭去的——”
“——柯帕托,跟我走。”
刚刚一脚踏进房间里的柯帕托突然被从后面牵住手腕,只见紫发的俊俏少女在她的身后,二话不说就准备把她扯出去。
而后者自然是不干的,“干什么呀,你让我走我就走呀?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我还在生你骂我笨蛋的气呢,别和我说话!”
“是我错了,柯帕托,我道歉,我不该叫你小笨蛋的。”
柯帕托闻言瞪大了眼,本来甩来甩去试图挣脱的手也停了下来,“哇,安塔居然会道歉……这还是今年的第一次!我要去告诉其他人!”
“行了,你想告诉谁都可以,总而言之先跟我走就是了啦!”
安塔的语气明显急了起来,红着脸,在努力避免看向床这边的同时,手上也是真的用了力,直接把猫耳女孩拽了出去,顺便快速地关上了房门。
——哐!
与刚刚门被撞开时如出一辙的声响,标志着这场小插曲的结束——或者该说,其的正式开始。
“米——拉——!”
蛛丝般的血色魔力瞬间封死了房间门,阿黛尔随即掀开被子,便看到那个嘴唇粘的都是水,还一脸无辜表情的黑发女子。
而这当然是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你疯了呀!?在孩子们的面、面前做这种事情,你——!”
“我?”
“对!你!就是你!你的廉耻心是跟着愧疚一起丢到垃圾桶里了吗!!”
“可是……”
米拉依旧是那副无辜的模样,话不说完,只是低头看了一下那暗了一块的床单,然后又伸舌头添了一下嘴角那与床单上同类型的液体。
“米——————拉————————————!”
阿黛尔的肌肤本来可以说是白的近乎透明,但现在却整个人都红到发抖了,气的直接给了米拉肩膀一秀拳,后者这才笑着投降,说自己错了。
而在道完歉,好不容易把变红的阿黛尔安抚回原来的颜色后,她也真就正经了起来,靠在阿黛尔身边,看着门口安塔她们离开的方向,有些感慨地叹道:“那两小只,未来也很不容易啊。”
“……”
“明明安塔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柯帕托还是一点都没理解,甚至以为小笨蛋是骂人的话……真是不知道该说她天真好呢,还是残酷好呢……”
“……”
“欸……姐姐,别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错啦。”
“……”
“说些什么,好吗?骂我也行呀,请不要这样冷暴力我——”
“——大笨蛋。”
**
第二天,阿黛尔是被自己的设定的第六个魔力闹钟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而这对于她来说还挺少见的,因为她其实真的很忙,平日里起的基本都比地平线的第一缕晨光更早。
只是她今天真的是太累了,实在是做不到跟着第一个闹钟声音起来。
毕竟,说是吵了架,但她们昨天晚上还是做了。
而且还比平日激烈多了。
一想到这里,阿黛尔就忍不住咬住下唇,脸又烧了起来。
微微扭头,便看见米拉那平静的睡颜。
死鬼,第六个闹钟都响完了还睡的这么香——她有些恼羞成怒地戳了戳对方柔软的脸颊,但随即又想起来,作为一直动的那方,好像她比自己更累睡更久也是合理的——而这个事实让她更生气了,恨不得去揪对方的鼻尖。
“(都说了我不是牛,不是牛,不是牛!不许那么玩!大笨蛋!)”
她一边戳一边生气地嘟囔,但那份愤怒中有一半是恨铁不成钢,且是针对自己的——明明都吵架了,也下定决心要给这个大色魔一个教训的,结果怎么自己一个没忍住就答应了……可恶啊!自己作为姐姐的尊严呢立场呢?!
一想到这点,她的手从戳变成扯对方的脸颊,以此发泄自己的不爽。
但,发泄着发泄着,她突然愣住了。
啊……
等等,我们吵架了啊?
不对,应该说,最近我们吵架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在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前,米拉和自己真的产生冲突的次数少得可怜,算起来半年能有一次都是很多了,而且几乎每次都是遇到无法让步的原则性问题才会起争执——当然这不是说在孩子面前没羞没燥不是个原则性问题的意思——但像这种程度的冲突,放以前根本不可能让她们俩吵的起来。
然而,这三年里,她们可能隔几周就会来上一场小冲突,大多也都是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是……厌倦期了?感情淡了?
不,不是的。
阿黛尔很清楚,先前米拉不和自己吵架,不是因为她们的三观完美契合,自己所有的举动都完美符合她的心意……
不吵架,只是因为她对自己抱有愧疚感,觉得自己不配而已。
但,那怎么会呢。
她可是米拉,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不配惹自己生气,但唯独她,一定配得上这个权利。
“唔……姐姐?”
似乎是感受到了脸蛋上的触感,米拉眼睑微微打开。
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那双漂亮的碧蓝色眸子没有平日里的锐利,只有一点懵懂的纯真。
而她就用那么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有些呆呆地笑了起来。
“嘿嘿……姐姐,早上好呀……”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嗯,我很开心呀……?”
“为什么呢?”
米拉用脸颊蹭了蹭阿黛尔的手,柔顺的黑色发丝落在她的指缝间,带来阵阵温柔的瘙痒。
“因为……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阿黛尔看着她,愣住了。
孩童般的神情,黑色的发丝,彼此依偎的体温……
是的,一切就像是回到了起点,米拉刚刚来到道格拉斯家的时候。
她还是那个阿黛尔,她还是那个米拉。
不要再吵架,因为那是以前的米拉不会做的事情。
不要再越界,因为那是以前的阿黛尔不会做的事情。
如此一来,一切都能维持下去,什么都不会改变。
所以,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那个答案吗?
她的心底传来这样的疑惑。
而理性分析出答案之前,她就已经开口,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米拉,我想好了。”
“嗯?想好什么了?”
“我的名字。”
“啊……”米拉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
“所以,姐姐想好要改成什么了吗……?”
“是的,我决定了,以后我的中间名就取‘佳’,然后姓氏的话……就取‘贝利奥尔’吧。”
“欸?”
从“阿黛尔·冯·道格拉斯”变成“阿黛尔·佳·贝利奥尔”,这改动的似乎有些随机,好像就是把那几个曾经名字糅合在一起了,甚至可以说不是非常顺口……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米拉为难的表情显然是想说这个,但……
下一秒,她眨了眨眼,睡意全无。
“姓氏……贝利奥尔……?”
贝利奥尔,不仅是那位开疆扩土,抗击混沌的功臣之名,却也是……米拉现在的姓氏。
换句话说……
“你愿意娶我吗,米拉?”
黑发的少女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过了好久,她才猛地一点头,用力将白发少女拥入怀中,就像是怕对方反悔那样。
“嗯!我愿意!”
“噗……别喊这么大声啦,一会又要把柯帕托和安塔她们引过来了啦。”
阿黛尔笑着,轻轻凑了上去。
双唇相接,温暖的晨曦之中,她品尝到了世间最为甜美的味道。
不是作为姐妹,而是作为爱人的吻。
这就是她的选择。
也许她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但这没有关系。
因为,虽然“剧本”已经结束了,可接下来的故事还很长。
她们还有很多挑战要面对,还有很多新的故事要谱写。
为了在一起,她们也许会吵架,也许会争执。
但不论多艰难的道路,她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这里,还不是止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