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咳，夜灼华医生，在这里担任什么职位？”
当小护士来做术前准备的时候，周怀瑾问。
“夜医生吗？”
护士把一整瓶碘伏倒进不锈钢盘里，然后停下动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心血管外科主任。”
“这么年轻就做主任，不会有问题？”
周怀瑾今年二十二岁。而身为学姐，夜灼华也就比她大了一岁。正常情况下，这应该还是在读大学的年纪。
“别担心。她看起来年轻是因为读书时连跳好几届，手术经验很充足哦。”
似乎误会了周怀瑾的话，护士放柔语气安慰，挤压碘伏瓶的动作也慢了几分：“而且，下午只是做心脏造影，虽然要打麻药，但也只是个小检查。”
“我的意思是，灼……夜灼华医生这么年轻就提拔为主任，其他更有资历的医生，不会不满吗？”
医生虽然救死扶伤，但归根结底也是人。所以也要赚钱养家，也有自己的欲望——周怀瑾心忧于此。
“那肯定多少有些不满呀。去年刚来任职的时候，真是血腥风雨，谁都看不惯她。”
棉花球吸饱碘伏，擦在左腿上有些冰凉。周怀瑾体会着这种感觉，点头示意护士继续说下去。
“后来的话，夜医生跟了几台手术，其他医生就心服口服了。”
“……你跟过她的手术。”
“是——诶，你怎么知道？”
护士愣了一下，棉球恰好掉到床边敞开的垃圾桶里。
“职业习惯罢了。比起这个，她做手术时是什么样子？”
周怀瑾很想知道她自己从未见过的夜灼华……当然也可能没有那么那么想，只是有点好奇，仅此而已。
“嗯——血管突然破裂，血液滋射到她脸上，却眼皮都不眨的感觉？”
“厉害。”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哪怕是外行人都明白，想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不仅仅是胆魄与勇气的问题，还有无比专注的精神和对技术的绝对自信。
“反正只要跟过夜医生的手术，就会对她赞不绝口。每次手术前，她肯定私下研究过很多次方案吧。否则怎么会……”
说着说着，护士没了声音。她夹起新的棉球，蘸满碘伏继续擦拭周怀瑾的腿。从大腿根到脚踝，每寸肌肤都不落下。
“怎么会？”
周怀瑾也不清楚原因，但她就是特别在意护士没有提到的情节。
“只是传闻而已啦，有人说她就像能预知未来那样，每次在血管即将破裂的瞬间，都能拿止血钳夹住。”
“……那她能吗？”
这个传闻让周怀瑾有点傻眼，也让她感觉有点好笑。这就跟考试前给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烧香，结果物理考出个好成绩一样，多少有点玄学意味。
“如果认真研究了病人的情况，我想是可以做到的。但仍不可能百分之百，人体如此精妙，总有现代仪器看不到的地方嘛。但她是天才，所以也未必。”
“原来如此。”
周怀瑾看了看被碘伏染成褐色的腿，后仰着躺回病床。尽管很想继续问，但她还是阻止了好奇心擅自活跃下去。
用力攥住床单，尽可能不让眉头皱起。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周怀瑾眼前似乎浮现出错觉。
有什么危险的，且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体内遽然扩散。
——那一定是造影剂。
将错就错的，她对自己说了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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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所有检查结果，夜灼华下达了“心脏看起来没法持续变好，但未来应该也不会持续恶化”的诊断书。
然而。
“居家休息七天。”
第二天清晨，周怀瑾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医院时，夜灼华把她拦下。
“我……”
“居家休息七天。”
抱住胸口挡在病房门前，夜灼华隐隐抬高语调。
“不……”
“居·家·休·息·七·天！”
“好吧……”
眼看着夜灼华有点生气，周怀瑾连忙改口。
“嗯，很乖。”
夜灼华表情立刻变得柔和，然而却只持续了一瞬，之后就迅速恢复严肃：“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诶——”
“避免你偷偷跑出去，这七天我会不定期去你家检查。”
“真的是预防我偷偷跑出去吗？”
周怀瑾试着对上夜灼华的视线，但却被她巧妙的滑开了。
“真的是这样。”
哪怕脸上严肃的表情有所动摇，夜灼华也坚持这个回答。
“学姐。”
“嗯。”
“你在盘算什么坏事吗？”
“没有呢。”
“那能看着我再说一遍么。”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漂亮到令我难以直视。”
“……好吧。”
拎起装有复合维生素片的小袋子，周怀瑾深深叹了口气，而后切换成松快的语调：“我不会偷偷跑出去啦，来之前要提前联系我哦。”
“好。”
“所以你在盘算什么坏事？”
“——只是想和你叙叙旧……而已。”
对方的回答有着令人在意的停顿，但周怀瑾决定不去管它。
“我就当做是这么回事吧。”
“路上注意安全。点外卖的话，要买些健康的东西。”
“放心，我就先走啦~”
站在医院门口，周怀瑾冲夜灼华挥了挥手。
“到时候我会做晚饭给你吃。”
夜灼华也抬起手挥了挥。亮茶色的仙人掌团子随着胳膊左右晃动，笑靥如花的模样，周怀瑾实在难以把她与护士口中那个被血液喷了满脸，却面不改色的人接洽起来。
然而，人人千面。更何况历经十年，无论是周怀瑾自己，还是夜灼华，都变得与之前不同了。可能因为关系还滞纳在过去，所以才有所顾虑的，用没变的部分接触彼此吧。
那么，久绘瑜呢？
和她的关系，是用已经变化了的部分，还是用驻留于从前，尚未变化的部分来面对呢？
也或许没有这么复杂，单纯只是受她威胁，以脸和身体相互交易罢了。客观来看，在自己寂寞的时候，她不也陪伴着度过了一段时光吗？
更何况对方还是大美女。
只不过……
穿过地铁闸机，周怀瑾皱着眉扪心自问：
——久绘瑜真的喜欢自己吗？
朦胧的思考着，地铁呼啸而过。对此，她不准备给出任何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