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会议的秃头军人以无差别的目光平视着与会诸席。
座下，晓千见也不动声色地张望。
即便是那样严肃的提醒——不，应该说是事前告知，果然是没有人举手提出意见。
椭圆桌子旁边，包括冯曰翔在内坐着四人以上。
应该是从医院直接赶来，身穿日常便服加之绷带在身的刑侦队长异常醒目，不过本人并不介意。
至于在各位领导入座席背后待命的安保军人，服装则是相当统一的正装着装，让人不禁感叹不愧是「公家机关的穿着正式」。
“很好，所以没有人要退出吗？”
军部的秃头男官员谨慎确认起见，再度环视现场一圈，然后开口：
“下面就有请这位大人给大家进行说明——”
如此表明推进会议流程。
突然，男人背后深处的大型显示屏内映画出一名少女的特写。
“...大家好。”
听到声音的瞬间，晓千见有些吃惊地瞪大双眼。
几乎在此同时，所有与会者，不管是市卫局负责人还是军部所属，都连忙跟着起立。
晓千见下一秒钟也猛然起身，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盯冷光显示面板上的画面。
如同披上一层雪的素洁礼装与白发——正是翡翠陵五部议会的议会总长，秦央全国区域分划后的翡翠陵地区最高掌权者，方炘知。
作为总长秘书的方天丞则一眼不发地，彷佛总长的影子般随侍在侧。
影像通过实时传送的交互画面投影在大荧幕上，一瞬间，晓千见有种像是与影像中的纯白少女对上视线的错觉。
议会总长泰然坐在新艺术风格的精致座椅上，背后可以看见似乎很昂贵的绘画与地区的全景地图。
想必应该是在中央大厦的总长办公室内。
晓千见对这名突然现身的掌权者感到异样不安，直觉告诉他，自己可能会被卷入某个大条的事件。
“诸位不用过于拘谨，关于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由我来进行说明。”
总长以少女的平和语气说话，不过没有人敢坐下。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近期连环频发的「幽灵」袭击事件。言简意赅地说，经过追踪调查之后，可以确认为这是针对我市上城区第三区人民医院、并且是有组织也有预谋的。
关于这点，在座的各位有实际负责一线警备治安工作的官员，手头信息应该要比我所知道的更加详实，所以在此我就不再赘述。
而如此紧急召开会议，是为了解决随之而来引发的另一件有着严重安全隐患的事件，或者说是行动任务的目标——必须在48小时之内找到于昨夜的意外袭击中遗失的结晶病患者的病故遗体。”
——遗体？
显示面板出现另一个窗口，上头跳出关于昨夜市三区医院遇袭事故现场经调查后当前已知的情报线索整合。
旁边出现的示意图则是AI基于全市监控网络排查运算之后得到的布局，即犯罪分子最有可能藏匿的几个地区。
看到公布的私密情报，晓千见立刻发现房间陷入疑惑的气氛。
一旁的城区警务部门主任迅速举手：
“卑职有问题请示。”
得到应允后，主管下城区治安警卫的主任一本正经地站起身。
“依照情报，是不是可以认为，当前正在有一具结晶病病人的病故遗体正在城内且下落不明......”
“正是。”
来自议会总长的点头，让整个会场陷入不寒而栗的沉寂。
很明显这是重大的公共安全事故，并且如果被心怀叵测之人用于设计进行恐.怖活动的话，势必会带来一场灾难。
城内一旦爆发大规模感染，翡翠陵将面临灭顶之灾。
“那关于遗体的下落，是被制造袭击的极端分子劫走了吗？那些极端分子的身份又是什么？”
“很遗憾，关于那些都不清楚。”
接下来轮到晓千见举手。
坐在旁边冯曰翔颇有些意外地侧过头，不晓得这个愣头青的年轻人在这种文绉绉的形式会议上要问什么问题。
“可以问一下，患者遗体遗失的消息是否有向公众公开...不，应该说是是否打算告知公众？”
周围市卫局的官员们顿时慌乱起来。
他们似乎没想到会由一名小小的平民医师提出这个疑问。
连冯曰翔都不禁为晓千见抹了一把汗。
这个愣头青的小哥难道不知道这种毫无疑问引发舆论大爆炸的火星完全是「游园顶真」——鉴定为碰都不能碰的滑梯吗？
“嗯？是你...”
“下城区角街医疗工作室的坐诊医师，晓千见。很荣幸能再次和您交谈，总长大人。”
议会总长露出有点吃惊的表情：
“...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晓医生还真是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只不过，关于这件事的考量并不在本次会议的讨论范围当中，而且就算要告知公众，也得需要考虑到对大众的影响。”
“这么说来，那我无法接受。根据异结晶病毒的特征与结晶病的传播特性，病故患者的遗体在得不到处置的情况下势必会带来灾难性的公共安全事故。
明知这一点，却想隐瞒处置而非第一时间提醒大众并最根本上做好让民众规避风险的准备。
政府在舆论方面有所考量当然无可厚非，然而只是将对自我公信力的影响摆在第一位......”
如此断定之后，晓千见以凌厉的眼神扫过会议桌上席的各座大人物，最后视线回到与议会总长的对话屏幕，加上补充——
“我不认可这种做法。”
真是没礼貌的医生。
但晓千见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只是继续说：
“即便总长大人——您提出要求是在48小时内务必找到下落不明的患者遗体，然而私以为，在座的各位恐怕谁也没法保证能够一定完成任务吧？
倘若届时无法找回，随之而来引发的安全问题，翡翠陵人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承担的风险，又由谁来负责呢？”
全员静默。
纵使都知道晓千见的僭越之举是不对的，但没人能够否认他说出的话语。
青年医生完全占据了公理道义的上风。
所有视线，都聚焦到了显示屏上，等待议会总长的回答。
“晓千见医生，很感谢您站在民众角度提出意见。但方才我已经表示过了，这并非这场会议的主要内容。”
“或许是这样。不过假如翡翠陵政府方面要这么做的话，恕我无法配合行动。”
“但此时退出要接受惩罚。现在不是委托，而是行政命令，只要是翡翠陵的市民，就有配合行动的义务，还请您认清这一点。”
“所以这就是提前申明《保密条例》的理由吗？用来堵住不愿意让民众听到的声音。”
在彷佛刺痛肌肤的沉默当中，只有晓千见一人毫不避讳地与屏幕那头的议会总长对视着。
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分明只是想要委婉一点地申明自己的主张，可实际上却闹成僵局......
是因为对方是炘知——议会总长么？还是说因为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