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啊！！！
咬牙切齿地望着面前桌子上的《五年占星，三年模拟》，艾比斯双眼无神地坐在那儿发呆，一动也不动。
尤夏贴心地替她把书翻开，还把灌好了墨水的钢笔温柔地塞到了少女的右手心里，仿佛在不动声色地催促她给自己上刑。
“该动笔啦~魔王大人~”他凑到魔王的耳边轻声道，如同来自地狱魔鬼的低语蛊惑。
艾比斯呆呆愣愣地转过头，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抱歉，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抱着逗弄炸毛小猫的心思，尤夏笑得既礼貌又温柔，侧颜的线条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优雅至极，银亮眸光如同盈盈水波荡漾着从容的笑意，让人多看一眼就要沉沦其中。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革命友谊？！”魔王指着面前的教辅材料，声泪俱下地控诉道。“这就是今天，我们友谊破灭的见证！”
“啊...如果按照您的评判标准来看，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已经破灭过很多次了。”尤夏指了指艾比斯左手边书架的第二排花花绿绿满满当当的教辅资料，那些是他们曾经的友谊破灭了无数次的见证。“您之前写过了的额外内容我都替您收好了，还没扔呢......至于为什么，我想大概是因为您太不吸取过往的教训了。”
“还有您书柜暗格里的‘学习资料’......如果您不好好学习的话，我觉得它们很有可能会不翼而飞，变成我向弗拉梅尔大人汇报您不好好学习的‘证据’呢。”
尽管这话是被尤夏微笑着说出口的，但艾比斯却完全笑不出来。
眼泪不争气地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心好累啊......
逆仆啊逆仆！
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对我？
“造孽呀！造孽呀！为什么我的仆人权力比我还大？！还能给我加作业？！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魔王大人，您有没有考虑一种可能性...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目前这种情况是您自找的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您一开始在弗拉梅尔大人问您问题的时候，老老实实回答，而不是把矛盾转移到我身上的话，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更何况，我的权力是弗拉梅尔大人亲自授予我的，只是‘稍微’地监督您的学习和帮助您的生活罢了。但您的权力对象可是整个魔族呢——照这么来看，我只管您一个人，但您却能管千千万万的魔族子民，还是您的权力更大。”
尤夏补充道，“为了您的子民们，您还是老老实实地......”
又是这一套！！！
每次弗拉梅尔和尤夏，给自己说教的时候都用的是一样的说辞！
核心内容就是“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打不过勇者，保护不了你的子民。打不过勇者的话你就会死，保护不了魔族的子民们你就是一个不称职的君王，所以你还是乖乖学习乖乖多写作业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保护”和“会死”这几个字的时候，艾比斯的心里总会翻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是弗拉梅尔和尤夏给这些字施加了什么言灵之术，好蛊惑自己多受点儿罪、多吃点儿苦头了。
可这样的理由，总是让她不得不接受......
没法拒绝啊！
再怎么说，自己也不想那么早早就嘎在那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屁的勇者手里。
而且自己还是魔王，总不能抛下子民们润了......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她要把那个对自己觊觎已久的勇者打成手下败将，让他给自己乖乖当狗！
“唉......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有问题我再喊你。”
艾比斯一改之前脸上孩子气的表情，努力振奋精神，打断了尤夏的话，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她拿起笔，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秀眉微蹙，行云流水般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又将答案填写在书本上。
见状，尤夏也不再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给艾比斯披上了一件大衣，就欠身出了房门。
说实话，尤夏很佩服弗拉梅尔，也很佩服艾比斯。
艾比斯身为魔王，但却跟人族骄奢淫逸的王公贵族截然不同。
她身上有着天然的孩子气，会因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发脾气，也会撒娇，还会暗中做些恶作剧，甚至还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对于刚苏醒没多久、对世界还没有什么认知的孩子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她身上还有一种深深吸引着尤夏的责任感。
这种责任感，是尤夏无法理解的。
对于尤夏来说，责任只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和富人们挂在嘴边的虚名，更是用来绑架热血青年和底层人民的绝佳借口。
“你有责任这么做......”
“你有义务为了大家......”
他们总是这么说，脸上是大义凛然的虚伪面具，背地里又是另一副令人作呕的丑恶面孔。
“那些贱民的命，值几个钱啊？”
“真好笑，我就说了几句话，那些奴隶和农民就流着泪向我宣誓效忠，把家里仅存的粮食全都捐了出来...他们是不是没有脑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尤夏最初对“责任”的全部认知。
绑架、负担、枷锁。
来到这里，认识了弗拉梅尔和艾比斯后，他很困惑。
这个炎之精灵，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刚刚苏醒没多久的魔王培养出如此浓烈的“责任心”的呢？她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目的，是不是也和那些人族的贵族们一样？
艾比斯很天真，或许是对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了解得不太够的原因吧，她总是下意识地会相信自己身边的人......
甚至，包括我这种人。
尤夏苦笑了一下。
魔王的责任心是实打实的。
正因为他离她越近，越熟悉，才越了解艾比斯对“责任”有多执著多赤诚。
他毫不怀疑，只要有人告诉艾比斯她死了就能保护她的子民的话，她会慷慨赴死——尽管她对死亡的概念也不甚清晰。这样的一个魔王，怎么可能会想毁灭世界呢？
这一点他也依旧想不通。
不过打脸来得很快啊。
在门外的尤夏压根不知道，门里的艾比斯在说些什么怪话给自己做着催眠，也算是让她小小地逃过了一劫。
“加油，加油，你能行的！学好了这个就能干翻勇者、毁灭世界，打遍天下无敌手！！！”
娇小的金发少女单手握拳托腮，眼中燃着对崇高理想的熊熊愤慨，另一只拿着钢笔的右手相当用力，笔尖在纸上刮出沙沙声响，墨痕湮染进纸张又晕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我魔族无人！”
......
次日，星期二。
课堂上，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克罗尔老师。
“老师，怎么又是你的课？”
“教你们炼金术的彼得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来代课。看你们的表情，一定是很想再见到我吧？”克罗尔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艾比斯又痛苦又兴奋。
她昨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一直在啃晦涩难懂的占星术，边学边写，还不忘一边骂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
总之，她的心里现在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
——救命，怎么又是占星术，我要吐了啊！！！
——辛辛苦苦学了一晚上，也该到我好好展现一下自己学习成果的时候了吧？让我好好装一装杯！叫你逼着给我加作业？我要狠狠薄纱尤夏！
她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克罗尔老师，希望他能提问，多给自己一些自我展示的机会。
老师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应她，然后分别给两个人各发了一张白纸。
艾比斯歪头，看着手中的白纸。
这是什么意思？画星图？计算星象角和星体轨迹？
我会！我都会！
快点布置课堂作业吧老师！
就在艾比斯思考着如何下笔如有神的时候，克罗尔拍了拍手。
“好了，今天这堂课，大家就写一下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吧。”
短暂的沉默。
大脑宕机。
“......啊？”
一时间，艾比斯和尤夏都是呆若木鸡。
“当魔...魔王也要职业生涯规划？”
“当勇...呃...勇敢的魔王的狗狗也要职业生涯规划？”
“当然！”克罗尔老师一脸正色。“占星术不能用来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么——”
“能用来把握自己命运的，当然就是职业生涯规划了。不然我怎么会成为一名教学占星术的老师呢？你们说对吧？”克罗尔笑容满面。
“......”
认清现实后，艾比斯雄赳赳、气昂昂地，率先动起了笔。
“大目标：干翻勇者，毁灭世界！”
坐在她身旁的尤夏甚至不用伸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阵无语。
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会玩儿，还想干翻我？
我倒想看看她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要怎么干......被我还...唉算了......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出生。
还有这毁灭世界是个怎么回事啊？到底是二次元看多了中二病犯了还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后期会导致世界毁灭那种？
这职业生涯规划真是...她能在家里写干翻勇者，我又不能在她家里写干翻魔王......这不是找死吗？
憋屈，太憋屈了！
思来想去，人族勇者咬了咬牙，终于写下这么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