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尔老师看着收上来的两张纸，欣慰而又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哎呀，你们写的可真快...看来是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早有规划了。但——”
但？
魔王和勇者，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老师。
“但接下来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克罗尔面露一丝困窘。“事发突然，我的教案都还没写好呢......”
“啊？”艾比斯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咳咳...不是不是，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克罗尔老师...”艾比斯呆了。“我没记错的话，周三，也就是明天，就是您本来应该给我们上课的时间吧？”
上课的教...教案...在这种情况下，还没写好？！
“对啊，这...这本来不是还有一个下午加晚上呢吗......”老师心虚地冲艾比斯使了个眼色。“你是魔族嘛，你懂的。”
就这么一个眼神，艾比斯懂了。
魔族都在工作上相当怠惰摆烂，包括她本魔也是......
相较于人族里比较盛行的996和007工作制，魔族里的工作制一直都是933工作制——
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且一周只上星期一到星期三的三天班。
除了某些特殊岗位因为无法离人而不得不在另外的四天里采取换班制...但那也是一魔一周只上三天班，而且还得另外加钱。
魔族盛行摆烂之风，甚至就连魔族的小偷都不愿在周四到周日间行窃，因为那“挤占了他们的自由时间”。
也难怪克罗尔老师不愿意“占用原本预计好的自由休息时间”来做提前备课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艾比斯曾经幻想过她和人族勇者见面时的场景。
朝霞红遍天际的一个下午，愚蠢的人族勇者手持长剑，闯入了魔王城。
他颀长的黑影被阳光拉斜、拉长，投射在魔王城门口的地板上。
“受死吧，魔王！”
而坐在王座上的她，只是不屑地摇了摇头。“回去吧，邪恶的人类。”
“呵，魔王，你怕了吗？！”
“不......”她眸光一暗，露出极富危险性的笑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你的死期！”凶神恶煞的人类迈着笨重的步伐，向她接近。
“不，今天是...魔族休息的星期四。我下班了，不在上班时间，你下周一再来吧。”
“什么？！居然是这样？！”目瞪口呆的人族彪形大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似乎备受打击，连手中的剑都快拿不稳了。“既...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先行告辞了......可恶......”
望着勇者离去的背影， 身为魔王的她，心念一动：
“等等！”
“嗯？还有什么事？”那人回头。
“你当勇者，星期四都还要上班的吗？也太可怜了吧？”
“......你什么意思？”勇者的脸黑了。
“加入我们吧！我们魔族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就这样，她成功把勇者骗到了自己的麾下，天天指使他做这做那，为自己洗衣拖地做饭洗碗，毫不留情地将他踩在脚下，狠狠地践踏了他的尊严......！
幻想很美好。
但现实......
突然，艾比斯的脑壳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样，疼了起来。
“哎哟！”她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瞪着尤夏。“你干嘛！”
这么有暴力倾向还敢对她这么做的没几个，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是谁。
“别搁那傻笑了，怪智障的...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哦~开小差可不好。”尤夏压低声音说。“就算克罗尔老师说了，只是做一次普通的职业生涯规划分析，也应该好好认真听讲吧？”
“哼，给克罗尔老师一个面子，下课再找你狠狠地清算。”
尽管两人已经尽量压低声音，可这窃窃私语声在一间只有三人的房间内实在不能算是小。
克罗尔望着互相贫嘴的两人，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容。
“唉...年轻真好啊。要不是我从弗拉梅尔大人那里知道这位可爱的淑女是魔王大人，而她身边的这位又是她忠心耿耿的下属，我都要以为你们是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了呢。就像我当年那样......”
“克罗尔老师！不要再说我是什么淑女啦！我可是魔王，被人这么喊，总感觉怪怪的——而且您不能根据自己的主观印象来假定我的性别！我说我是男的，那我就是男的！您应该夸我帅气才对！”
艾比斯有些无语，这教占星术的老头儿，因为自己早年的情感史，动不动就把纯粹的兄弟情夸大、扭曲，然后解读成男女之情。
青梅竹马就青梅竹马呗，都当了那么多年兄弟，不会真有人对自己的兄弟产生想法吧？不会吧不会吧？
兄弟情和男女之爱完完全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好不好！
连我这种阅本无数的魔都知道，男女之情是会对对方产生欲望的啊欲望！这可不兴弄混了还瞎说的啊！
“好好好。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哪里敢不听魔王大人的话呢——不过，尤夏啊，下课之后，你留下来一会儿，我有点儿话想和你说。”
见到艾比斯不悦的表情，克罗尔也没再当面说下去。
“好了，不闲扯了...虽然我们这节课已经闲扯了挺久了，但我拿了钱就得办事。咱们还是赶紧开始分析职业规划吧。”克罗尔的视线透过眼前那枚精致优雅的金丝眼镜，落到那两张纸上。
“嗯...首先，是我们的魔王大人的。”
“哦哦！干翻勇者，毁灭世界......不愧是魔王大人，定下的大目标就是非同凡响。”
说了两分钟漫无目的且用来凑教学时长的彩虹屁、并把艾比斯吹捧得飘飘欲仙七荤八素之后。
“嘶...”说到这里，克罗尔的脸色交织着复杂与兴奋之色，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镜片框。“说到毁灭世界，到底是魔王和勇者大战的时候顺手毁灭了世界呢，还是魔王干翻勇者后毁灭了世界呢，又或者是勇者除掉魔王之后毁灭了世界呢？哎呀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不免有些心潮澎湃呀，未来的不确定性，可真是迷人啊——”
你不就是专门学占星术的吗？！想知道那为啥不占卜！
而且我才不要被勇者除掉！要死也应该是他死！
望着自己的好老师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地畅想未来，艾比斯心里有些不爽起来。
“克罗尔老师，既然您不确定，那您为什么不占卜一下呢？这种事情您占卜一下就知道吧——反正我觉得肯定是我干翻了勇者。”她的语气十分礼貌，礼貌到仿佛那个在心里毫不客气逼逼赖赖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区区勇者，杂鱼而已，我肯定抬抬手就解决了。”艾比斯小声嘟囔着不让讲台上的老师听到，但尤夏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嗬，你这小鬼...那是我不想占卜吗？那是我没这个能力啊！”老学究无奈地叹了口气。“努力决定命运的下限，而天赋则是决定命运的上限。据说，只有占星术修习到顶尖的境界，才有资格可能一窥世界的真实命运和承担世界命格之人的命运——注意啊，我这里说的是有资格和可能，不是一定啊。”
“我钻研修习占星术也有一百多年了，这不，你看我头发都钻研白了，也没能攀上顶峰。”他用自嘲的口吻开着玩笑，当着学生们的面撩起了自己耳边几缕花白的头发。“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天才和努力的人之间的差距，远远比努力的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宛若天堑。”
面对名为真诚的必杀技，艾比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老师才好。
“老师，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心虚地缩了回去，还怪内疚的。
“小事儿小事儿，我都习惯了，哈哈。我又不是那种总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克罗尔摆了摆手。
“克罗尔老师。”沉默了许久的尤夏，斟酌着开口了。“其实，比天赋更难跨越过去的，是命格啊......某些人哪怕为了活下去而攀上了占星术的巅峰，也摘不到天上的星星，和那种人比起来......您至少还算是幸运了，起码，您不用背负那么多，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这倒是，这倒是。就你小子会说话...别忘了下课来我这里领赏啊。”心情大好的克罗尔老师，俨然一个活脱脱的老顽童，冲尤夏调皮地使了个眼色。
也就在这时，艾比斯受到了启发，眼睛一亮。
她想出来怎么安慰自己的老师了。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克罗尔老师！其实您已经很棒了！”艾比斯突然高声喊道。
“呃...此话怎讲？
“您看，那些人族的占星学家，每天都要观星、绘测和占卜，不说一周七天，那一周六天的时间也是有的吧？但您一周只用三天来钻研占星术，却能达到如此高的水准，说明您的天赋已经相当强大了！要是您再努力一些，一定比他们还要厉害得多！”
“......”克罗尔迷瞪地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表情尴尬又微妙。“一时间我竟然听不出您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尤夏看了艾比斯一眼，发表了锐评。“聊天鬼才。”
嗯？
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望望前方，又看看侧面，望望前方，又看看侧面，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打转了好几圈，艾比斯愣是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儿有问题。
克罗尔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
“魔王大人的小目标...嗯...我看看......近期的小目标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超过尤夏，让他刮目相看？”
“嗯不错不错。看来弗拉梅尔大人果然有远见，有伴读能够被当做学习的榜样和超过的目标，魔王大人的学习积极性是相当的强啊。”
闻言，艾比斯骄傲地挺了挺胸，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臭小鬼，得意什么呢......
望着大公鸡一样耀武扬威的小鬼魔王，尤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目标是超过我，大目标是干翻我......
捏麻麻的，我跟你有仇是吧？！这么喜欢针对我？！
啊好像的确有...那算了......
隐忍！
“接下来我们看看尤夏的职业生涯规划。”
“大目标：辅佐魔王大人干翻勇者，毁灭世界......”克罗尔疑惑地抬起头，眼神玩味又八卦。“你们两个这是...心有灵犀？我曾经和我的青梅竹马也.....”
“哦不是，老师，我偷看了她的。”尤夏一脸淡定地打断了克罗尔的故事分享。
“哦，那没事了。接下来的小目标是...近期对魔王大人严加调...咦怎么划掉了...管教，帮助她在学习方面更进一步？”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了她的之后才写，这几乎对应得一模一样嘛，不是老师说你啊...你也得有自己的思考啊。”
“老师，不是...这里我没看她的，自己写的......”尤夏的脸色不免心虚尴尬起来。
不然自己怎么会不小心差点把真实想法写出来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是真看不懂。”克罗尔摆了摆手，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欣慰又快活地长出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收拾那本就不多的教学用具。“呼——终于到下课时间了，同学们再见——魔王大人您先走吧，尤夏留下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