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抱着女孩跑到索托城门口时，城门已经被牢牢关上了。
尤夏也只是犹豫了一秒钟，问道：
“你还撑得住吗？”
“可以...”
“把你扔过去可以吗？”他抬头，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墙头。单手爬墙对他来说不是不行，但花费的时间会更长。而他们赶时间。
“嗯...只要、能离这儿远点...就行......快点。”艾比斯有气无力地催促道。
她尽量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想将力气保留到关键时刻。
没再多耽搁，少年径直把她从城墙上方的缺口抛投出去，又跟着翻墙过来，抱着艾比斯奔向与浓墨湮成一片色彩的山林。
魔王昏昏沉沉地倒在他怀里，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异状愈来愈强烈了。
身体里的血液和魔力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似乎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一枚枚符文和那些古怪的魔力交缠撕咬在一起，在她体内筑出无数空洞。
脑海中的负面情绪，也在慢慢复苏。
暴虐、嫉妒、嗜血、贪欲......
种种阴暗邪恶的想法，从心头滋生，慢慢扩张到全身，发狠冲撞着仅存的理性，试图抢夺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艾比斯但凡睁开眼，便感觉所有事物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紫雾，诱惑着她撕开那层并不存在的帷幕去找寻世界的真实。
风声簌簌，林景变幻。
将索托城抛至已然一眼望不见的脑后，寻到一处山洞，尤夏终于把艾比斯放了下来。
“这里可以吗？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勇者望着她那张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脸，心绪难宁。
明明此时是他早就期待已久的观察魔王的时机，但看着她狠戾又平静的表情，心头总是不免涌起不知是恐惧还是担心的情绪。
他想了解，又有些怕了解。
艾比斯不答话，只是惨白着脸。
她没什么力气了，力气还是用在重要的地方上吧。
原本轻轻松松就能撕裂空间取物，但在魔力滞涩的如今，对魔王来说不外乎一种火中取栗的考验。
神色痛苦地闭着眼，她尽可能地调转着体内已然近乎失控的魔力——如同毒虫般蠕动着的黑色字符拼命挤压噬咬着几近凝滞成淡紫色晶体的魔力，从中挣扎着释放出一点可用的魔力因子......
终于，她艰难伸向空中的手中，浮现出了几枚黢黑发亮、泛着冰冷色泽的细长钉子。那钉子长约两公分，黑色的质料似乎因为浸染过血液而显得有些暗沉诡异的光芒。
啪。
艾比斯回光返照一般，倏地从地上坐起身，熟练地将钉子扣进自己的小脚与小腿的连接处，钉子尖头狠狠地穿过了脚踝，钉在地面上发出声响。诡异扭曲的紫色血珠立刻从伤口处蔓延开来，滴在石洞的地面上。
尤夏听到了她骨骼碎裂的轻微声音，又震惊于魔王的行为，一时间愣在原地。他发现她神色如常，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虽然表情有些压抑不住的痛苦，但却并不抗拒，哼都没哼一声。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啪。
又是一声，另一只脚也被同样固定在冰凉的石地上。
舒了口气，艾比斯这才僵硬着身体缓缓躺下，伸开左臂又微微侧过身子。
右手中的钉子又带着尖锐的寒气，穿过白皙的左手腕，深深嵌入地里。依旧渗出血珠。
最后她躺下，用疏离破碎的目光回望着居高临下的尤夏。
少年的喉咙紧了紧，蹲下身子凑到她脸旁。
“帮我...把右手腕也钉上......我自己搞不定......”魔王的声音微弱却又坚定。
勇者这才发现还有一只散发着凛冽寒光的钉子躺在少女的右手心中。他拿起那根钉子。
甫一入手，从钉子内部传来的诡异能量就让他的精神刺痛起来，一种虚无感似乎在撕扯着他的神经，吞噬着他的灵魂。
察觉到尤夏的脸色变化，艾比斯那原本古井无波的面色，掀起了一些波澜。
这东西对普通人的身体可没什么好处！
别一直拿着！
她想喊，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你快点...赶时间......”
勇者默然点了点头，将最后一枚钉子扎在了少女的手腕上。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也像是被钉子扎了似的，空落落的，又极痛。
见到少年依言照做，魔王安心地叹了口气。
“你把我脖子上那枚蓝宝石项链取下来，然后用匕首什么的往我心脏那里刺...血液喷溅出来的时候，你就拿着项链上的蓝宝石按住胸口，尽量让它把血吸完，千万别用手碰，有毒......”
“还有，我有些累了，想睡觉。如果一会儿我醒过来，让你把钉子拔掉......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理——等我的血流干再说...咳咳......”
艾比斯真的很累很累了，她闭上双眼。
她感受到脖颈处传来滑动的凉意，有什么东西被从衣服胸口处抽离。
但她没有等到那熟悉的心脏穿透感。
“真的...不会死吗？”模糊之中，她听到对方这样问。
艾比斯的双眼仍旧合着，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尤夏这个笨蛋，不会以为自己会自杀吧？
意识很朦胧很朦胧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从云端高处悠然坠下的鸟儿，穿过湿润绵软的厚厚云层，精神解脱，意识飘忽，即将在那无边无际的轻柔中失去自我，放弃挣扎。
可她还是不想让他担心，下意识地呢喃。
“又不是叫你用勇者的圣剑捅我，怎么会死呢？......笨......”
神智从少女的身体中飘走了，带走了她尚未说完的话语。
尤夏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把匕首和一把泛着陈旧光泽的宝剑，陷入了沉默。
他的东西都是藏在自己的戒指储物空间里，自然，艾比斯也从未见过这把传说中的圣剑，她大概只知道自己有用来防身的匕首之类的武器吧。
最开始，他还因为艾比斯身上产生的变化而下意识地心疼和担忧。
可当他冷静下来，那层名为“朋友”的虚假而伪善的面具被撕裂时......
无论是他的直觉，还是他长年以来的厮杀经验，都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事实。
——此刻，也许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杀掉魔王的最好时机。
只要像往常一样，把那柄算不上什么特殊的圣剑，轻轻地、轻轻地推进少女的胸口，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大概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吧？
世界和平，所有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不正是自己来此的目的吗？
他拿起其中一把，银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疯狂的平静，抑或是对自己的哀莫大于心死。
如同魔王所期待的那样，刺入了她的心脏。
（没有存稿了，想di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