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好像真的完全没被影响，司静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最是清楚，自己可是地藏仙药。
地藏仙药的味道，对凡人或修士来说，无异于琼浆玉露，尝一口就能口舌生津，世间百般美食都会变得食之无味的。
可桑折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
他似乎是很认真地皱了皱眉头，说了句不好吃。
“我很挑食的。我还是喜欢吃青椒肉丝。”
你老惦记着你那青椒肉丝干什么啊！
司静竹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你……真不觉得很想继续吃一口吗？”
“不觉得。”
桑折一脸嫌弃地摇摇头：“确实臭臭的。你还是洗个澡吧。”
“你才臭！你全家都臭！你从头到脚全是臭的！”
桑折这一句话像是彻底破了司静竹的防，让她呲牙咧嘴地骂了起来。
但桑折却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司静竹指尖的牙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仙药嘛……
“你身上的伤……不管多重都会自动复原吗？”
“哪有那么厉害？那我岂不是无敌了？”司静竹嘲弄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
只是下一刻，她的眼眸又垂了下去：“绝大部分伤都会自行痊愈的。”
不管受到多大的痛苦。
折磨。
不管怎么虐待自己。
凌迟。
车裂。
甚至很多想都不敢想的极刑。
怎么样伤害自己，都会在一天之内恢复原状。
桑折看着眼前的少女，缓缓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
不再像先前一样盛气凌人、让人气得牙痒痒。
而是变得十分安静沉默。
“……想吃我就来吃啊。”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恶狠狠地咬着嘴唇，美眸里闪动着丝丝微茫。
“我就算抵抗不了被吃的命运。”
“至少也要让你们这些想吃我的家伙，体验一下我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她手紧紧攥紧了衣服。
桑折想了想，往椅子上一坐，悠哉地问道：
“所以。”
“你所谓的抖M，所谓的喜好自虐和疼痛，都只是掩盖真实目的的谎言咯？”
“你以为我想啊！”
司静竹忽然有些生气地喊了起来。
桑折头一次在她那张青涩好看的脸蛋上，看到隐约的泪光。
“一开始……当然很疼的啊。”
“刻骨铭心的疼，疼到好像灵魂都被扯裂开了一样……”
“但是，久而久之，”她忽然轻轻抱住自己的头，隐约露出丝丝啜泣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像是毒药一样侵蚀了我的脑袋。”
越是痛苦，越是依赖。
好像只有那种肌肤割裂、血肉模糊的感觉，才能让自己意识到活着的实感。
意识到自己也和普通的人类一样，也有灵智。
也有痛觉。
也不想死。
也不想被人吃掉。
“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摆脱这种依赖了。”
“越疼越好……越疼才能越清醒。”
“一旦离开了疼痛，就会变得麻木，变得冷淡，变得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她轻轻咬住嘴唇，小声说道：“就像等着上菜的盘中熟鸭一样。”
“……我不想变成那样。”
桑折默默听完了她说的所有话。
“好了，你的目的达成了。”
司静竹忽然擦了擦眼角，重新收敛了表情，恢复了先前那样趾高气昂的小鬼语气：
“怎么办？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领导？这可是大功一件。你的领导吃了我后，肯定也会嘉奖你吧。”
“还是说，趁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把我独吞了？就算是你这样的小筑基，也有可能一步登天，踏入化神甚至合体期哦。”
“是不是已经心动了？”她缓缓咧起嘴角，眼眸里却闪过一抹悲戚，“你要怎么选呢？”
吃掉我？
把我交出去换取功名利禄？
呵，可悲的人类不还都是一如既往吗。
可她没等到桑折的回答。
桑折静静地跟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片刻后，他才愣愣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古怪地指着自己：
“你问我？”
“关我什么事？”
司静竹愣了一下。
“不是，你是地藏仙药，我又不是。”
桑折像看弱智一样看着她：“你想被谁吃你自己选啊，问我干吗？”
“不要什么事情都甩给别人做决定啊，你这种懒人在公司里是要被扣奖金的。”
似乎是有些没听懂桑折的脑回路。
司静竹张了张嘴，良久才迟疑着开口：
“啊，那个，你在逗我吗？还是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话？”
“我可是地藏仙药啊，不管你选哪一个，对你来说应该都是——”
“你才是压根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吧！”
桑折有些恼火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说了啊！自己的选择自己做！不要什么事情都麻烦别人啊！”
“真是的，所以我才讨厌这个世界啊。”
“义务教育不普及的话，遇到的小鬼们的三观不全都是歪的吗？”
“你但凡有个幼儿园老师从小就孜孜不倦地问你，长大了有没有什么梦想，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自暴自弃，还一个劲让我替你做选择。”
他没好气地指着司静竹说：“地藏仙药是你不是我，你想要被谁吃掉的话，就自己做好选择，然后去找那个人让他吃掉你。”
“要是不想被人吃掉，就想办法活下来。”
“余霞真人想要吃你，就想办法弄死她。”
“我想吃你，就想办法弄死我。”
“这他妈简单到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的事情，你怎么能思考这么久？”
司静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之前没听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没听人对她说过，自己想做什么。
记忆里，只有余霞真人的“你可以做什么”。
你可以在仙门里随便玩。
你可以以掌门之女的身份享受人类的荣华富贵。
你可以不用现在就被我吃掉。
但你不可以离开。
不可以下山。
不可以跟任何人说起你的身份。
不可以辜负我的所有心血。
这些话像是梦魇一样囚禁了她十几年了。
从灵智初开。
到渐渐长大。
再过几年，就要到了成熟可以被吃掉的时候。
“你不该问我，我要怎么选。”
桑折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应该问我。”
“我想杀了余霞真人，我出什么条件你才肯帮我。”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