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辰文，又去镇上买书了？”黄昏时候，老人看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是啊，顺便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读书人放下手里的一些东西，说道：“这是我在镇上买的香料和食材，都是您要的，看看有没有缺的。”
读书人也不是一直呆在南山，每过一段时间，读书人都会离开这里，去最近的镇子上买一些新书，有些好书会被他抄录，一份封存，一份供平常翻阅。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些被他封存的书有什么意义。
老人点点头，说道：“都这么晚了，再上山就到深夜了，今天还是在我这里住一宿？”
“嗯，麻烦您了。”读书人点点头，走了一天，他也累了。
“对了，您的脚……”读书人看到老人走路的模样，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您的脚什么时候好了？”
“哦，这个啊。”老人看着自己的脚，说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这几天我也没做什么，但这条瘸掉的腿，好像慢慢有了知觉，走路也顺畅不少。”
说完，老人笑了笑，说道：“可能是老天保佑吧。”
“您最近吃过什么东西吗？”读书人当然不相信这些，又问道。
“还是和平常一样啊，每天吃粥。”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前一段时间把那个孩子采回来的野菜吃完了，一个月前有几个年轻人在我这里借宿了两天，有个小姑娘采了两箩筐的野菜，摆在我的后院晾着。”
读书人有些怀疑，这荒山野岭的……莫非是那个孩子？
于是他又问道：“那些野菜您还有吗？”
老人点点头，说道：“还有啊，我今天有去山上摘了一些一样的野菜，就在后厨晾着呢，等会做一些端给你吃。”
读书人顿了顿，也许真的只是自己多虑了。
他坐在客栈已经破旧的桌椅前，整理着从镇上买回来的新书，却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
“好香啊。”读书人放下书，轻轻推开厨房的门。
“这可是那个小姑娘告诉我的秘方，就是用你今天买回来的这些香料做的。而且那小姑娘神神秘秘的，说这是她妈妈教给她的秘方，一般人她还不会轻易说出去。”
老人将香料洒在菜上，那只是普通的野菜，却在这些配料下变得鲜艳，读书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来，把这菜端出去。上个月那几人来这里借宿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还送了我一盒果子，让我在酿米酒的时候，把这些果子放进去酿。”老人弯下腰，从厨房底下抱出一个坛子，说道：
“你尝尝，听说是也是某个地方酿酒的独门秘方，要是味道好的话，我就把剩下几坛酒存着，等你来的时候再开封。”
“您用心了。”
“走吧，今天为了这点酒，我还特意炒了盘肉。”老人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的最里面端出一盘炒肉，说道：“那个孩子告诉我，如果有书生来我这里吃饭，一定要把这个酒给他喝。但这片地方就你这么一个书生。”
“您这肉……”
“今早有个屠夫，带着一车的肉来南山卖，我看他卖得便宜，就买了一条蹄子。”老人指着后面挂着的猪腿，说道：“你说奇不奇怪，这南山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竟然有屠户会来南山卖猪肉，而且这野猪肉还这么新鲜。”
这可是野猪的好腿，就算是富贵人家也难得吃上这么一盘肉，更别说这偏僻的南山，哪来的屠户宰猪？
“也许正好有屠夫路过，在山上打到了野猪。”读书人虽然怀疑，但还是说道。
“嗯，这猪腿也不像是屠户宰的……”老人也有些迟疑地说道：“看这猪腿上的断口，更像是被什么猛兽咬断的……也许是附近打猎的人找到凶兽残留下来的食物？”
读书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上前，盯着那条猪腿的断口看了看，上面的牙印……
“确实有些奇怪……”
“算了，别想那么多，看看这酒好不好喝吧。”
“说得也是，肉买都买了，也不用在意这肉是从哪来的，还是先喝酒比较好。”
读书人抱起这坛酒，忽然觉得……这飘出来的酒味有些熟悉。
刚刚开坛，里面酒香的熟悉感越来越浓，读书人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是没休息好么？”老人看向读书人，随口问了一句。
读书人没有说话，他看着倒进酒杯的酒……这是读书人第一次有些颤抖地端起酒杯，酒的色泽和香味像是一条条丝线，不断挑起着读书人的回忆。
酒香入喉，那就是曾经的味道，他曾以为自己再也尝不到这样的酒了。
读书人忽然无声地哭了……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就算是听到花倾月死讯的那天，读书人也仅仅是站在那里长久沉默，他的情绪也未曾像现在这般悲伤。
自己的挚爱去世并不会太过悲伤，那是人的身体机制在保护你不至于过度悲伤而导致崩溃……然而后面一旦睹物思人，刀子就像雪片一样飞在心上。
“辰文，你怎么哭了？”老人看着读书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向淡然的书生会忽然泪流不止。
“没什么。”读书人的声音有些哽咽，问道：“能问一下，这酒还有么？”
“还有啊，那个孩子给了我一盒子的果子，我酿了好多坛，家里的酒坛都用完了。”
“您知道那是什么果子么？”读书人又问道。
老人犹豫片刻，说道：“抱歉了辰文，这个……我不知道，我也问过那个孩子……”
“她说什么？”读书人抓住老人的衣袖。
这是老人第一次看到辰文如此激动，连忙说道：“那个孩子只让我把果子切片放在酒里，没有其它的配方。”
“那个果子呢？您有没有留两个？让我看看？”
老人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是留了两个想给你看看，但那两个果子……不到两天就烂了。我在山上找了几天，都没有见到过那个孩子给我的果子。”
读书人有些失望，他的头又低了下去，擦了擦眼泪，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一些钱，说道：“阿叔，麻烦您了，把剩下的酒都给我吧。”
“那个孩子在临走的时候，还和我说过一些事情。”老人看着读书人的表情，说道：“她在临走的时候说……”
老人忽然停住了，就在前一刻，他还清楚地记得夜知秋让自己记住什么，可话到嘴边，老人却忽然忘记了，他的记忆只剩下空白。
当时老人并不明白夜知秋为什么要说这些，夜知秋只是叮嘱老人一定要记住这段话，他会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这些话。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失声的书生，老人知道在这个时间点，自己应该说出女孩让自己记住的话，可他却又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又或者……他已经不必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