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天启城的街道上，早上刚刚成为圣瞳教成员的那个孩子，正在天宁街外走着。
平常这里是他最熟悉的街道，他在这里偷过无数东西，任何一条小巷他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哪一面墙的后面有个多大的狗洞，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圣瞳教的人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了他一个圣瞳教的镯子，甚至晚饭还有一碗炒肉。
只是入夜的时候，圣瞳教的一个长老让这个孩子去天宁街上买一些东西，他不得不晚上再出来一趟。
但就是今晚，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永宁街，忽然变得陌生。
这条街太安静了，夜晚的永宁街不是这样的，至少远处的青楼应该有人才对。
可是他只能看到远处青楼上的红灯笼，却听不到青楼里传来的声音。
少年抬头看着天空，天空的月亮明亮得有些异常，他下意识地盯着月亮看，天空中像是有血滴在了月亮上，血红色渐渐在月亮上散开。
一条银色的丝线从远方出现，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去触碰那条丝线。
手臂上的手镯断裂，接着便是利刃刺穿咽喉。
喉咙上的剧痛让莫问瞬间惊醒，他从那个幻境中挣脱出来，轻微喘息，说道：
“这就是……那些人死亡时候的场景？”
“没错，他们所有人都没看到红叶山庄的刺客是如何出手的。”老人幽幽说道：“在神的启示中，你是唯一一个能看透红叶山庄手法的人，我需要你找出他的手法，他究竟是如何杀人的。”
“人类最害怕的，往往就是自己未知的事情。”莫问带着一丝笑意反问道：“就算是神的眼睛，也没办法看透刺客杀人的手法么？”
能看到未来的眼睛，却没办法看透刺客杀人的手法。
“这也是我们找你过来的原因。”
“我帮助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莫问又问道。
“国师后天就会来天启城。”黑衣人低声说道：“韩素颜来的时候，我可以不告诉她秦依岚的位置。”
房间忽然变得安静，莫问身后站着的衙门总管缓缓摸向自己的武器……在黑衣人提到秦依岚的瞬间，他在莫问的身边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看来秦依岚对你足够重要。”黑袍下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我看得到秦依岚的命运，我透过神的眼睛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当年的真相。”
“真相？”莫问的声音冰冷，那种气势，像是下一刻就会抽剑劈向那个老人。
“我说过，人间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中。”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神，红叶山庄的刺客究竟是如何杀死你的信徒的？”
“我们只能透过神的眼睛看到过去和未来发生的事情，我们没有神的智慧，看不透表象下的秘密。”这位圣瞳教的长老说得很自然：“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找你。”
*
正走在路上的花清玄忽然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大姐姐，你是看不见吗？要把眼睛遮起来？”夜知秋停在了花清玄身边，问道：“你要去的地方远吗？”
花清玄的耳朵动了动，停下了手中的竹杖，说道：“小妹妹，你是一个人么？”
“是呀，原本我哥哥是要和我一起回去的，但他在天启城有些事，只有我一个人先回去了。”夜知秋轻轻拍着马背，说道：
“我看你和我走在一个方向，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可以载你一程的哦。别看我年纪小，骑术还是不错的。”
“不必了，再走两步就是我的家了。”花清玄轻声说道：“虽然我看不见，但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我先走啦……”夜知秋看着花清玄那双被蒙住的眼睛，忽然问道：“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花清玄沉默片刻，说道：“我只是一个苦命之人，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周围的人都叫我阿玄。”
“你为何要问起我的名字？”花清玄问道。
愣在那里的夜知秋才反应过来，挠着脑袋，说道：“没什么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感觉自己的脑袋好乱呀，总觉得有什么人莫名其妙地在看着我。而且在看到姐姐你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月前在南方碰到的人。”
“你想到了谁？”
“我忘记了……”夜知秋的语气带着一点歉意，“大概只是我的错觉吧，最近太累了，我们是从夏国最南方的海岸过来的，走了好远的路。”
可是女孩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座下的马缓缓走到花清玄的身边，听力敏锐的花清玄一时间竟听不清夜知秋的位置，只能感觉到夜知秋在慢慢靠近。
夜知秋用防身的短剑划在手指上，划伤的手指流下的却并不是红色的血，而是某种金色的液体。
她将手指轻轻点在花清玄的额头，花清玄终于辨清了夜知秋的方向，问道：
“你在做什么？”
“嗯……没什么，姐姐说过自己是个苦命之人吧。”夜知秋盯着手指上流下的血，说道：
“这是我家乡那边的仪式哦，把水点在额头上的话，会让运气稍微好一点点。”
花清玄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只是说道：“谢谢你了，希望我未来的命……不那么苦吧。”
*
夜。
今天下午看到的未来，就在这条街上。
那时候的街道异常安静，没有声音，没有灯火，只有天空染血的月亮。
可是现在……月亮就在莫问看到的幻境中的位置，那个孩子就在这个时间点被杀的。
但莫问眼前灯火通明，他就站在那个孩子被杀的位置，身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那个孩子不见踪影。
也许那个圣瞳教的长老只是给他看了一个假象……又或者，那个孩子现在正在经历绝望，他马上将要被杀死，接着被红叶山庄的人在世上悄无声息地抹去。
莫问忽然消失了，跟在莫问身后的圣瞳教长老忽然失去了莫问的方向，在这幻象迷离的街道中，像是融进人群的一道影子。
“跟丢了？”
“无妨，他会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老人低声说道：“凡人又如何能躲过神的眼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