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停下了，里面的女孩先从轿子里下来，掀开帘子，轻声说道：“老师，我们到了。”
“清玄，花家我就不去了，这里是皇城，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走下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和那个穿着华贵的女孩相比，女人身上也只有一件普通的白色衣袍……除了这件衣服看上去有些过于干净，其它和普通人并无差异。
甚至说，如果她就这样混入人群，以夜知秋的记性，她也许都没办法在人群里认出这个女人。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看向花府的拐角处。
夜知秋就这样和那个女人对上了眼神。
那一刻像是有一柄剑刺穿了夜知秋的眼睛，女孩有些吃痛地眨了眨眼，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向女人挥了挥手。
“老师，您在看什么？”花清玄抬头看向剑仙，问道。
剑仙有些疑惑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拐角，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刚刚……是不是有人在那里向我们招手？”
“您看错了吧？我刚刚特意吩咐过下人，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花清玄恭敬地说道。
“嗯……”剑仙虽然这样答应着花清玄，眼角的余光却还是看着墙角。
忽然，剑仙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夜知秋怔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看到，但夜知秋还是礼貌地向剑仙露出笑容。
“你去换一套普通店的衣服吧，我本来是一阶布衣，若不是你，我也许一生都不会来这京城走走。”
剑仙是不允许进京的，这个女人太强了，强大到一众权贵都害怕，她无父无母，几乎是一个没有任何软肋的人……
当然，这世上没有软肋的人多得去了，但剑仙不一样，她是能够越过千军万马轻松取敌首级之人……不，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剑碾碎千军万马，血流成河地走到你的面前。
这是所有权贵最害怕的东西，再怎么权势滔天的人也只有一条命，而剑仙就是能够轻易取走他们性命的人。
花清玄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她披下了自己额前的头发，这让她遮住了半只眼睛，走在街上不至于那么的惊艳。
夜知秋瞪着自己的眼睛，她终于想起来了，在天启城遇到的那个遮住眼睛的女人，和那个漂亮姐姐长得非常像！
*
“现在全城都在搜你们的行踪，而我们竟然还能这么悠闲地在花家的废宅这里晃悠。”方青无奈，说道：“我已经很迁就你了，如果不是莫问让我不要动你，以我的作风，早就把你绑出城了。”
“我们走吧。”依岚淡淡地说道。
“不找那个孩子了么？”
“她不在这里了。”
“依岚，我怀疑你在逗我们。”刘宇昌看着四周，问道：“你确定夜知秋来过这里？”
“她来过。”依岚看向花府的破败的墙角，说道：“她来过这里，现在她离开了。”
“她去了哪了？”
依岚沿着街道，看向一个方向，说道：“就是那里……我们走吧。”
*
众生皆苦。
这是剑仙修道之初，道书上的第一句话。
这也是剑仙第一次遇到那个孩子时候，想到的第一句话。
那是一个消瘦的女孩，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又或许是本身年纪就比花清玄小，她看上去非常瘦，破碎的衣衫下能够看到女孩清晰的肋骨。
剑仙想让花清玄陪自己走走，走在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里，因为她知道众生皆苦……但住在这里的人，很多都没有过过苦日子。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依然能遇到这样的女孩。
那是一个破旧的巷子，就算是在京城，也有那些地痞流氓聚集的地方，那个女孩就这样被扔在这种地方，身上的衣服很明显是被撕碎的，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也许是反抗时遭受的打击……又或许只是被虐待。
一个完全没有发育的女孩，剑仙垂下眼帘，她不敢想象，那些人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做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这个女孩之所以没有被送去青楼，也许是因为她没什么姿色，又或许时她太过瘦弱，眼眶甚至都有些塌陷下去，没有什么老鸨愿意收留她。
剑仙想要去抚摸一下那个女孩的脸庞，可是花清玄犹豫了一下，拦住了剑仙的手。
“老师……”
“无妨。”剑仙轻轻推开花清玄的手臂，指尖划过那个女孩的额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摇头。
如果不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女儿确实有很多都没有名字，等到嫁给了夫家，跟着夫姓，才会有自己的姓名。
“你中午有吃饭吗？”剑仙问道。
可她刚问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也许是成为圣人后不食人间烟火，又或许是自己掌控了太多的力量，她不应该问出这句话。
可是女孩竟然轻轻笑了一下，那是一种很牵强的笑容，因为她的脸被打伤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抽动得痛。
但她确实是想向剑仙露出一种笑容，因为那个女孩的眼睛里有光，那束光倒映着剑仙的身影，让剑仙有一瞬间的失神。
“吃过了，中午吃过了白菜根。”
“早上吃过么？”
“吃过。”
“吃的什么？”
“白菜根。”
“昨天呢？”
“白菜根，还有米汤。”
“……”剑仙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睛，她看了很久，竟然下意识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白菜根是甜的，像吃糖一样。”
“老师……”花清玄想说些什么。
剑仙挥了挥手，示意花清玄不要说话。
“你……识字么？”
女孩摇摇头，“我没读过书。”
“那你有你最喜欢的字么？最喜欢说的一个字。”
女孩看着剑仙的眼睛，她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寒。”女孩想了很久，说道。
“好，韩。”剑仙轻声说道：“韩素颜……这就是你以后的名字了。”
夜知秋默默站在花清玄的背后，她没有去打扰这段对话，只是安静地站着，即便是最后剑仙说出韩素颜的名字，夜知秋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剑仙带着韩素颜离开，夜知秋抬头看着天空，她明明记得现在是下午，但天空中的太阳却越升越高。
她回到了某个早晨，甚至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某一天，剑仙带着自己的徒弟，来到京城闲逛。
但夜知秋迷路了，她回到了过去，却不知道如何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