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满足了！”
换上睡衣的赫蒂轻轻一跳，张开手臂躺在床上，满足地长叹一声。
“结果还是要我来陪你洗澡。”
“夫妻和母女都是亲子，洗个澡有问题？”
“没问题，你是魔王，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唉……”
莉莉丝也跟着趴到赫蒂身边，叹气声略显疲惫。
这一整天都只是陪着赫蒂四处走走，就只有两人，也没闹得太厉害，甚至在旁人看来算无所事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疲惫。
也许是一直想着晚上就要动手，心里压力有点大，时间越近就越紧张。
就像现在这样，心跳越来越快，似乎要从胸口里蹦出来。
“你干什么了？”
“欸？”
“欸什么欸，你紧张什么呢？心跳那么快。”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事情我还需要刻意去了解吗？只要你在这里，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确实呢，你是魔王，有什么你做不到。”
莉莉丝翻过身背对赫蒂。
也就是说，这一整天的心理状态都被赫蒂监视……不对，哪怕是恢复记忆之前，自己就已经知道这一点。
只是现在要做亏心事……什么亏心事，是使命！所以才特别在意。
冷静点，不冷静点的话，说不定会失手，一失手就会被发现，被发现就全完了。
“该不会~”
“呀啊！”
赫蒂忽然抓住莉莉丝的手臂，让她翻回来仰躺着，然后趴到她身上。
“之前你不是还想反攻我~”
她嬉笑着，很顽皮，眼神却别有深意。
“反……反什么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想方设法，不就是想占上风嘛~难不成你以为我变小就能成了？你个大变太！”
“别乱说！我只是……我……”
“看，说不出来了吧~我亲爱的妻子果然是个……”
“别随意污蔑人！我怎么可能有那种癖好！”
“是还是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
赫蒂抬起双手，手指蠕动着，一副要做坏事的模样。
“你……！别乱来啊！我可是你妻子！”
“正因为是妻子才能乱来不是嘛~给我乖乖躺着！”
“唔……！”
受胁迫的莉莉丝一点反抗都没有，只是闭上眼睛，等待赫蒂的“折磨”。
“……骗你的。”
“欸？”
结果赫蒂翻过身躺回到床上。
什么都没打算做，就是想吓吓莉莉丝而已。
“你可是我的伴侣，怎么能让你染上那种癖好。”
“又吓我……讨厌。”
“但要是你晚上又对我耍小手段，我也拿你没办法就是了，比如说催……”
“我没有！别瞎说！我才不会做！”
“哼~~？不会吗~？”
“不会！”
“还这么嘴硬……哎，不会就不会吧，该睡了。”
赫蒂躺到枕头那边，拉过被子盖上。
“还看什么，过来睡觉。”
她又嫌弃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
总觉得她这模样坐着动作好怪……
“你急什么，平常这时间点都不愿意睡。”
“现在我是小孩，早睡才能快快长大，快点。”
“哪有催别人睡觉的小孩……”
莉莉丝还是乖乖过去，刚躺下赫蒂就抱上来了。
“嘿嘿~”
一天下来，赫蒂完全放松了，不再有一点点严格。
也有可能仅限于晚上，这是她曾经唯一的放松时间。
“说好的独立自主呢？”
“现在是晚上，孩子向母亲撒娇怎么了？”
“没怎么。那睡吧，你明天可别赖床了。”
“我才不会。啾~❤”
最后还是亲了一口，但亲的是脸。
“晚安~”
“……晚安。”
莉莉丝也搂着赫蒂，如母亲哄孩子睡觉那般，轻轻拍着背。
亲子间平凡的一天就这么过去，扮演着母女的夫妻俩安稳进入梦乡……
……
……
……才怪。
都说了，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呼……”
莉莉丝调整好呼吸，将魔力汇集到眼部，开启夜视魔法，确认身边的情况。
一个小时前，赫蒂已经安静下来，现在睡得正香，而莉莉丝兴奋得很。
并非强忍着不让自己睡过去，而是完全没有睡意，什么都不做等一个小时，实在难熬。
但终于……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
小心地，屏住呼吸，将赫蒂的手臂放下，然后慢慢往后挪下床，先拉开距离，观察她现在什么反应。
“……”
很好，没有反应。
莉莉丝用魔力制作出黑幕包裹手臂，在里面唤出拳套，遮挡住显现时闪耀的圣光。
“……”
赫蒂依旧没有反应，但莉莉丝没有立刻过去，换一种魔法覆盖双眼，对整个房间进行扫描。
……无异常。
包括赫蒂的身体都没有魔力调动，跟往常熟睡时的状态一致，甚至弱十几二十倍。
果然，即便是魔王，幼年的魔力比一百多岁的时候弱太多，何况她这个年纪都还没觉醒成魔女。
有机会，用圣光和圣器的话，应该有机会消灭她，但必须，是一击必杀，不能给她任何反应时间。
慢慢地，在体内凝聚起圣光，所有的量都集中到右手里面，借助魔力构成的黑幕和拳套隔绝起来，避免赫蒂察觉到，然后慢慢靠近她。
沙……
只有回到床上时，轻微地发出一点点摩擦声，但并没有吵醒赫蒂。
“咕……”
莉莉丝咽了下喉咙，屏气凝神，抛除脑海里所有杂念，举起右拳，瞄准赫蒂的脑袋。
一拳下去，只要她反应稍微慢那么一拍，整个脑袋就会炸开，以极其惨烈的死相离开人世，成为史上死得最悲惨的魔王。
而自己也终于了结一辈子的执念，完成自己的使命。
魔王的妻子，将会杀死魔王。
还是因为退化症发作，变成如此年幼模样的魔王。
就像杀死一个小孩子那样轻而易举。
但她是魔王，人类，就应该杀死魔王，杀死她才能拯救人类……
……吗？
“……”
莉莉丝愣住了，但并非对这个问题产生疑问。
自己可不管能不能拯救人类，她不是为了某个理由才杀死魔王，仅仅是存在一个“杀死魔王”的执念。
这个执念的理由是空洞的，她回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但也不需要。
也不是担心自己被发现，孤注一掷，没有退路，就不需要犹豫暴露的问题。
但她的身体僵住了，一声声呼唤传入耳朵，一张张笑脸浮现在眼前，让她动弹不得。
明明房间里一片漆黑和寂静，可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回忆起过去的种种——
“我是魔王，你是我的妻子，莉莉丝，以后多多指教~❤”
“还不适应呀？那本魔王教你！”
“怎么了？又不开心？来，让我抱抱！抱一下就没事了！”
“我回来啦！啾~❤身体好点了吗今天？”
“很痛苦吗？没事，没事的，有我在呢，别怕别怕~”
“来！今天工作全丢掉！我带你去玩！”
想起刚清醒没多久的时候，她就是这副热情有温柔的模样，说是宠溺妻子，其实多少有点像哄孩子。
但这年龄差，在她面前可能也就是小屁孩的水平吧？
任性，嘴硬，死傲娇……可她从来不介意，全都接受了，接受多少，就回以多少分量的爱护。
“啊啦，还想反抗吗？放弃吧，今晚你是我的！”
“看，你自己都有反应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莉莉丝，莉莉丝？啊啦，没反应了，但我可不会放过你~❤”
结果稍微熟悉一点之后，她就开始放纵了，晚上的“噩梦”一直持续到现在，一年下来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魔王，我都爱着你。”
“其他人不服你又怎样？你不需要得到谁的承认，你也不需要承认谁，莉莉丝就是我最爱的莉莉丝，只要你幸福就可以了。”
“是人类也好，魔女也好，哪怕你有圣光，我都不会离开你。因为，我可是你的魔王呀~魔王怎么可能离开她的爱妻呢~❤”
即便知道一切真相，无关自己是否恢复记忆，她都不会放开她的拥抱。
是欺骗吗？
是爱意吗？
如此关键的时候，高度的亢奋和紧张让她的思绪开始混乱，大脑充血甚至让意识模糊。
正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她要一直欺骗，勇者被控制住了，失去一切价值，她也就不用担心威胁，这一点无法反驳。
但是，只是因为这一点吗？
还是说，她只是因为爱意，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所以只能隐瞒这一切真相呢？
直到此刻，动手前的这一点犹豫，莉莉丝才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就像是本能在找理由阻止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在阻挠。
要是成功了，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但这一年积累的人生全部破坏，然后自己可能会被赶来的人处决，陪赫蒂一起上路。
为了一个使命，亲手毁掉现有的幸福。
哪怕这是虚假的幸福，但也足够美好。
只要能持续一辈子，再虚假，也会成为一种事实。
所以，虚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不是很幸福吗？哪怕只是一年，说不定比失去的十几二十年都有价值。
确实是自己能拥抱、所拥有的生活，内心的感情是真实的。
我并不抗拒这份幸福，就像从不怀疑自己的使命那样。
这是如此的矛盾。
所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又有何不可？
魔女的寿命近乎无限，想解决问题，有的是机会和时间，继续享受有何不可？
但完成使命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的执念、心结，终于可以消除，除了这次，真的还有下一个机会吗？谁能保证？
可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又为什么要亲手终结掉？这份执念就是非做不可的理由吗？
……
……
……但是。
“这种幸福……”
右拳上的圣光开始膨胀，并且溢出，似乎超出了它原本的极限，莉莉丝控制不住。
“这种……你施舍给我的虚假幸福……”
眼泪流出来了，像是终于意识到最关键、最严重的问题。
或者说，直到这种关键时候、要亲手终结自己的幸福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让自己如此纠结、苦闷的到底是什么。
“你倒是告诉……告诉我真实的幸福是什么呀！”
咚！
圣光爆发开来，莉莉丝向赫蒂挥出右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