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目光穿透虚空中的褶皱，精准锁定了提洛隐匿的方位。
那道视线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让藏身于维度夹缝中的提洛清晰感知到一种无声的压迫——方才与遥的纠缠里，空不仅吞噬了她的痛苦、伤痕与罪孽，连带着那份极致的绝望都化作了自身存在的一部分，此刻他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死寂。
提洛明白再隐匿下去便失了分寸，周身流动的能量团逐渐凝聚，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无数细碎的光点在他轮廓边缘逸散，却又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不受控制地朝着空的方向飘去。
那些光点触碰到空的瞬间，化作细碎的记忆碎片涌入他的脑海，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那边”的记忆。
“原来您一直在收集‘我’的碎片。”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早已察觉自身存在中那些游离的能量残片，如今想来，皆是眼前这位观察者大人悄悄遗留的标记，目的无非是试探、记录，或是某种未言明的布局。
提洛的能量轮廓微微波动，像是在表达歉意：“抱歉，让你有了不愉快的体验。我只是想确认，你到底能承受到什么程度。”
作为凌驾于观察者，提洛他们早已超越了“存在”的常规定义——他们的质量足以压垮现实维度，手握全能的力量，镌刻全知的记忆。
但极致的力量带来的并非全然的通透，反而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好奇：他们拥有一切，却唯独无法理解那些“非既定”的可能性；他们能模拟所有情感，却未必懂得照顾他人的感受。而提洛的好奇心，远比同类们更为炽烈。
他喜欢在不破坏宇宙根基的前提下，观察人类的可能性，就像孩童摆弄积木般，偶尔赋予被选中者契约的力量，看他们在命运的棋盘上走出不同的轨迹。
直到某天，他发现了奈莫与诺亚这对冤家——正反两极的共生体，无法共存于同一维度，连分身相遇都会引发存在的湮灭。
提洛本就偏爱随性而为、遵从欲望的奈莫，相较于守旧刻板的诺亚，前者的世界显然更具趣味性。
但真正让他沉迷的，是诺亚隐藏的那个“意外”。
诺亚同时关注着一群被称作“种子”的存在，他们是诺亚筹划的关键。
可在这群天赋异禀的“种子”中，却混杂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灵魂——那便是空，诺亚契约转生的普通人。
但他拥有极致的兼容性与混沌的内核，疯狂与理性的极致拉扯，残忍与善良的无缝切换，这个矛盾的集合体让提洛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他越是查阅残缺的记录，越是迫切地想知道：这个被诺亚当作“保险工具”的存在，是否能抵达那无限可能性的尽头？
可惜，空的命运早已被诺亚写定。为了保护“种子”，他在能使维度崩塌的灾厄中被彻底消灭，连存在的痕迹都在“沉积”的泯灭污染下逐渐消散。
提洛曾为此惋惜，他始终觉得，诺亚太过浪费这份独特的可能性——若是由他来引导，空或许能绽放出更惊人的光芒。
直到他察觉到奈莫的异常。
诺亚制造新生宇宙时，提洛借着好奇偷偷潜入，恰好撞见奈莫被诺亚牵制的间隙。
他在奈莫的专属维度中找到了遥，通过残留的意识碎片，看清了奈莫的所作所为：因为对空的执念无法得逞，便将遥当作替代品，蛊惑她的家人自相残杀，再趁她陷入极致绝望时，强行夺取她的意识，将其化作宣泄欲望的工具。
也是在那时，提洛终于找到了诺亚藏起来的“余烬”——空的镜像人偶，里面还残留着部分未被完全抹除的灵魂碎片。
那一刻，提洛心中某个疯狂的想法骤然成型：既然诺亚放弃了空，既然奈莫执念于替代品，那不如由他来完成这场未竟的“实验”——让空这个濒临崩溃的存在真正成为唯一的“可能性”。
所以他悄悄收集空的灵魂碎片，清除掉“污垢”，与空产生联结融合，既想测试空的承受极限，也想看看这份在毁灭中重生的存在，究竟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空自然读懂了提洛未说出口的心思。他清楚，观察者的道歉毫无份量，他们的“抱歉”更像是实验结束后的礼貌性告知，而非真正的愧疚。
“那您的实验，还满意吗？”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提洛的能量轮廓顿了顿，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难堪。他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好奇心一旦燃起，便难以控制。
而且面对空时，他心中还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对实验品的兴趣，更像是对同类的欣赏，甚至是一种想要靠近的渴望。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空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像是在跟一团无法沟通的空气置气。
“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他抬眼看向提洛，目光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希望你能对合作对象抱有基本的尊重。”
“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不要将其他人卷进来。”他特意强调，“洛幸和天然，他们都要实习了，时间很紧张。”
提洛的能量轮廓闪烁了几下，算是同意了空的请求。“我为之前的失礼，正式向你道歉。”
他的声音变得郑重了些，“洛幸和天然那边，我不会停止观察——让他们亲自了解你这位‘人生前辈’的过往，对他们即将面临的实习而言，或许是种不错的参考。”
尤其是在他们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当下，空的经历或许能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启发。
顿了顿，提洛补充道：“之后我会给他们祝福，保他们一生无忧。”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赔偿，既不违背自己的好奇心，也算是对空的妥协。
空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我想亲自去找他们。”
他需要确认洛幸和天然的状态，也想亲自交代他们一些事情。
提洛没有异议，周身的能量涌动起来，一道扭曲的空间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门后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空转身迈步，走进空间门的瞬间，他仍然保持着一副冷静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存在过。
提洛关上了空间门，能量轮廓在虚空中静静悬浮，忍不住开始思考那种莫名的情绪。
诺亚对那群“种子”有着类似母爱的情感，明明应该有更有效的手段推动计划， 但她好像又不忍心伤害他们，总是在规则与温情间徘徊。
奈莫的话……算是渴望，欲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那么狂热，为了一个执念不惜毁灭一切，那份偏执让他感到陌生，却又隐隐觉得，那也是一种“真实”。
说不定在漫长的观察中，他们这些自以为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观察者，也在被改变着。
或许那种名为“心”的东西，他们也在慢慢获得，在观察他人的情感与选择时，自己也悄然滋生出类似的情愫。
这算是一种进化吗？提洛的能量轮廓微微晃动，光影中透着困惑，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忽然开始好奇，当“心”真正完整时，他们这些观察者，又会成为怎样的存在？
而空，这个他倾注了最多好奇与期待的实验品，又会在未来的道路上，带来怎样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