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的第一场雨一直下，而且一连下了三天。
村民为阿尼人兄妹搭建了一间首领规格的木屋，宽敞的客厅被改造成各边境村大佬一同开会的地点。
掌权者的生活并不像理解的那样美好，名义上成为村庄头领的瑞克日常处理着枯燥无味的边境公事，光是与其他老顽固村长的联络就让瑞克头疼不已，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朦胧的村子，雨水像是野兽的巴掌，一次次拍在昂贵的玻璃窗户上，激起阵阵波纹。
稀少的村落民居一览无余，由于采取了有效的排水措施，村内的石板路面积蓄的雨水被引流到远处，最终汇入流速较快的小溪。
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和森林都被水雾所蒙住，若隐若现，宛若仙境。
这让看多了高楼大厦的瑞克有些心情舒畅。
“怎样才能将它恢复原状？”圆桌旁，瑞克斜侧身子，拖着脑袋，指向桌上染黑的蓝晶石提问道。
老村长罗伊摇摇头，“六十年前，它响起的最后一句话是——所有军队潜入暗处自主行动。自那以后它的核心就变成了一团黑，也没人知道怎么修理。”
“没试过找些魔法师瞧瞧？”屋顶雨声滴滴答答，瑞克伸手摆弄魔法晶石，翻来覆去仍是瞧不出所以然来。
他很清楚——魔法晶石如同一个通讯工具，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瑞克太清楚快捷的通讯工具有多么重要了，飞鸽传书、快马急报至少需要数天的时间，而这种如同手机一样的通讯魔法晶石足够在十秒内传达通讯双方的讯息。
这是一种跨时代的发明，尽管异世界看起来不同于瑞克原有的世界，但科技树出现扭曲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不稳定科学因素的介入，比如——某人将通讯的概念植入了魔法，魔法与科学相融合的产物。
他试过道具鉴定魔法，但它就像安全性能极好的保险柜，没外人能得到它隐藏的宝藏。
罗伊遗憾地耸耸肩，“没钱，而且……你也知道我们村子的特殊情况，这种东西要是拿出去展示，迟早招来麻烦。”
“起义军在哪都是麻烦。”
“别忘了，你现在是起义军的伙伴，还与起义军的领袖在雨天谈笑风生。”罗伊举起手边的酒杯，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来一杯。”
“至少告诉我一部分你们的部属和组织，我才算进入你们的圈子。”瑞克举起酒杯回应罗伊的期待，他到现在就知道几个老头是起义军分队长，其余一概不知。
“这是我们的筹码，我还没见证你的真实意图。”罗伊抹开胡子上的酒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现在你已经知晓了我们几个老头的真实身份，要是再被你知晓一部分组织成员，到时候即便发现你是总督府的暗鼠也晚了。”
其实我是黑夜里的一副白骨，瑞克嘴上说道，“足够谨慎。我现在知道你们如何能坚持六十年了。”
“六十年了。”罗伊发出一声长叹，黯淡的双目仿佛点起了两盏明灯。
“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你或许还没出生……英雄王陛下号召底层平民站起来，齐心协力反抗总督府的暴政，那时我不过是个在西陆开拓村边境守卫贵族堡的世袭守卫。
西陆六国的军队经过了我的村寨，他们摧毁了属于我的一切……于是我拿着一根长矛便加入了起义军的部队，我是变异的巨人族，没有巨人族的体格，但我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所以我很快成为了一方义军领袖……”
瑞克点点头，聚精会神聆听罗伊的故事。
“但义军的状况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简单，群雄争霸，大部分势力都只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们只不过想成为主宰者，而不是解放者……西陆七彩城一战，我战至最后，我的兄弟朋友都在这场血战中战死……那个人拯救了我，把我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罗伊若有所思地感受老茧密布的右手掌，随后目送右手伸向天空，仿佛看见了那个梦寐以求的身影，“就是这只手，让我获得了新生。”
“英雄王？”
“对……就是那位伟大的陛下。”罗伊收回手掌，视线变得更加狂热。
“难道不是传说，我听说英雄王只活在故事里。”
罗伊撇撇嘴，挤出一脸的皱纹不满地说，“英雄王陛下永远活在我心里……但我也不懂真正的原因，陛下那一晚率领大军主力前往杜林要塞就失去消息，直到最后的命令——指示我们潜伏的指令传来，我们便永远失去了联系……现在，人们好像忘记了英雄王陛下，大多数人都相信陛下只是传说，仿佛他不曾存在一样，就连见证过英雄王陛下英姿的一代人也忘却了这份记忆。”
“难道是总督府搞的鬼——利用魔法剥夺人的记忆。”
瑞克就这样删除过猎人小队的记忆，其中还包括黛茜。
“不可能，当年的战争波及了三块大陆，想要召唤规模如此庞大的魔法阵，即便是卡兹全部的魔法师集合全力也没法实现，这不是凡人想要办到就能办到的俗事，唯有诸神才有这样的魔力……诸神才是传说，那是教会的骗局。”
或许就是诸神的杰作也说不定呢，李奥瑞克的碎片记忆就验证了诸神的存在，瑞克笑了笑，“或许诸神就在我们的头顶呢，奇迹无处不在。”
“你故事书看多了，瑞克。”罗伊拿出长辈的气势叮嘱道，“你是我们村的头领，不少人都很期待你的表现呢。”
“过奖，过奖，我只不过是一介会魔法的少年罢了。”瑞克低头谦虚地回应。
“如果你只是一个少年，那我这糟老头岂不是连起义军的领袖名号也是瞎编的咯？”罗伊起身，木椅腿在地上摩擦出声，他转身看着窗外的雨势出了神，发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你一出现，就有各方势力掺和进来，虽然扯上关系的人越来越多，但我不担心我们的身份会暴露，倒是你瑞克，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家族的人，会让那么多人感兴趣呢？魔法，学识，阅历，就连运气都不像一个十五岁孩子能具备的……我时常以为我在和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交谈，而不是一个连大剑都拿不起的少年。”
猜得真准，我确实刚二十岁出头，但新世纪的二十岁可不同于中古的二十岁哦，瑞克震惊罗伊眼神精准之余，连连朝着罗伊的背影打出失忆牌，“谁知道呢。我也很想取回属于我自己的记忆……”
“酒馆的黑骑士还有假面刺客是谁？”罗伊转过身，目光如炬。
村长早就听说了小酒馆一战，七个潜藏在边境村的逃犯猎人协同神秘的黑骑士与假面刺客一起击杀了所有来犯的赏金猎人。
不光如此，两位神出鬼没的高手还顺带清理了现场的痕迹，若没亲历战斗者的证言，罗伊根本不会知道目前正在正常营业的酒馆在前几天的夜里经历了血战。
罗伊补充问题，“他们的实力绝非寻常猎人，如果是‘异魔’级的怪物，你如何做到让他们出手帮忙？这难度不亚于说服尊贵的总督给你做仆人……退一万步说，他们想接一笔生意，但那价码恐怕不是小钱。”
“纠正一下，那位是假面法师。”瑞克应对的游刃有余，他为这个伪装身份构思了多种合理的可能性，不怕罗伊不相信，这个年纪事实上已经近百的老妖精吓不倒他，“他们是我和莉亚的师父，得知我俩出现在边境村，于是火速赶来与我们相认。”
“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
“消息渠道和种族执法官相同——猎人掌握的信息不少，只要肯在酒馆侧耳倾听，你会打听到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黑骑士，假面法师就是他们两兄妹，瑞克不怕别人拆穿他的谎言。
“价格是？”
“一枚铜鹿。”
“什么？”罗伊惊讶的表情就像看到一只大象用耳朵在天上翱翔，一枚铜鹿连一块黑面包都买不到，雇佣异魔级猎人？侮辱强者，触怒他们没有好下场，罗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话语仿佛从鼻孔里窜出来似的，“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说谎，你可以问问盖尔……我师父说了，他只接受了一枚铜鹿的赏金，就帮哈鲁斯大叔摆平了麻烦……他是个很随性的家伙，只要心情好，哪怕是一铜鹿的赏金，他也能完成目标。”
眼睛和歪曲的嘴角差点碰到一起，罗伊的表情更加扭曲，少年说中了每一个罗伊听来的细节。
罗伊惊愕的模样让瑞克觉得好笑，但他强忍住笑意，默默观看罗伊精湛的面部表情表演，“这……”
“村长想出钱雇佣他们嘛？或许我能说服他们开个较低的价格。”
罗伊努努嘴，小声道，“多少钱？”
“不过不是现在，他们只有闲暇的时候心情赚外快。”瑞克得意地笑道，小师父们正在边境村休假呢，“师父们有空的时候，我第一时间通知村长……”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位浑身淋湿的村民推门而入，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交到瑞克手里。
浏览完信上的内容，瑞克大笑道，“尼达耶伯爵那个傻瓜竟然除掉了自己忠心不二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