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遍飞艇的甲板，斜射的夕阳光给罗伊的周围披上一层火红的丝绸。
罗伊站在飞艇的船头迎接气流的洗礼，高空的寒风刮得脸部生疼，交错的光影描绘出他脸庞的轮廓，时光磨平了他的棱角，却没能熄灭双眼之中的火焰。
戴好加厚的兜帽，他用手按压被大风吹起帽檐，面容隐入阴影之中，只有双眼迸射出微小的光芒。
甲板上除了几个生面孔，几乎没有人影，相比起航的那天要冷清的多。
扛过大风的袭扰，罗伊像只发现猎物的雄鹰，努力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视野里的一处暗点，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浮空城若曼。
砰砰一声轻响，一个脑袋像倭瓜的中年男人端着两杯酒水凑近来，“老先生，温过的麦酒，要不要来一杯？”
接过热气腾腾的麦酒，罗伊礼貌地说了谢谢，瞥了一眼四周，本该有人的甲板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罗伊扭头锁定那座浮空城的位置，尽管它还遥不可及。
“最近治安越来越差了，为了减少遇到飞盗的机会，我们特意修改了航线，可能会延迟几天达到若曼城……”
这就是自己还在飞艇的原因？他没收到临时修改航线的通知，渡鸦号的船长与他是熟人，不可能不优先通知他。
说起来，他已经有两天没见船长的面了。
罗伊舒展紧皱的眉头，双目透出一股犀利的光芒，他上下打量中年人全身，对方在他脑中的印象宛如掉落湖底石子，难以再浮出水面。
这个中年人是飞艇上的新面孔，罗伊只知道中年人的大致情况，对方是个体格一般的人类，职责是检查甲板安全，并协同船长管理船务。
几天的观察下来，罗伊发现他的值班工作一般定在早晨，现在不该是他四处游荡的时刻，赠送罗伊一杯温酒也不是中年人的职责。
罗伊凝视手中的温酒，荡起波纹的琥珀色水面扑来小麦的清香，“嗯，气味不错……”
“是吧，船长总爱在出航之前储存几桶塔伦王国的美酒……小声告诉你，这酒是我从船长的储藏室偷来的。”中年人畅饮一口，呼出一嘴的热酒气。
“要是船长发现你持有他的钥匙，他会吊死你的。”罗伊浅浅一笑，杯中酒的分量丝毫未减。
“这倒不会，船长对我就像自家兄弟，绝不会因为一点酒水就坏了兄弟之情……老先生从上飞艇开始，到刚才为止一直一言不发。老先生的气场让人难以靠近，直到刚才我还以为先生是有任务在身的赏金猎人呢……”中年人又豪饮一口，当喝完酒水，他将空荡荡的酒杯亮给罗伊以示自己的豪情，“老先生不喜欢麦酒？”
现场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融洽，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鱼帆呼呼作响。
“如果是葡萄酒就好了，我的一位老朋友也喜欢葡萄酒，他好像就是渡鸦号的船长……”罗伊注意到中年人的神情发生了异变，他追问道，“甲板上的其他人呢？可别说他们都在睡大觉，现在只是傍晚，还没到上床的时间……”
“嘿嘿，他们下午大赌特赌了一番，很多人都喝的醉醺醺的，于是只能由我代劳值班的苦差事咯。”中年人摸了摸后脑勺，生硬地笑了笑。
“真可惜，我的朋友根本不爱喝酒，”罗伊晃了晃杯中的酒水，低头看见酒面倒映出一位眉心紧皱的疲惫老者，他猛然朝着中年人扔出酒杯，后者身手敏捷，躲过了一击，麦酒却撒了一地，“特地请我喝加了药物的麦酒，不会是打算和我闲聊吧……”
中年人抹掉胡子上的酒渍，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老先生好像持有一根精致的木棍，我想见识见识……”
罗伊下意识想到藏在后背的短铳，这是他拿来联系勇士团团长的见证道具，火枪的威力他亲眼见证，蒸汽机的魔力更令他着迷，他看出了其中的庞大潜力，新的塔克村只需要一点成长的时间，为了争取这宝贵的发展时间，他需要勇士团的帮助。
罗伊不告而别的同时，带出一根私自藏匿的短火枪。
持有它，罗伊才有十足的把握说服放手不干的战士重新回归疆场，沉默已久的勇士团需要一把大火来点燃他们的雄心。
见罗伊犹豫不决，中年人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拍拍手，清脆的掌声引出了大量武装船员，几乎占据了飞艇三分之一的人。
人群中没有一个熟人，紧张的情绪掐住了罗伊的脖子，他谨慎地后退，直到身子靠在坚硬的船头木板，“我的朋友呢……”
“你说呢……”中年人蹲下身子，从小腿位置抽出一根匕首，其余的武装船员纷纷亮出手中的刀剑，金属表面在夕阳之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这艘飞艇现在是我的了，识相点，乖乖把你藏起来的东西给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我明白了……”罗伊失望地叹了口气，没能及时阻止这场恶行，他深表遗憾，“你们一上船就控制了船员和船长对吧？”
“嗜梦花是个好东西……”中年人凯凯而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计划有多么聪明，“我花费上千银狼就为了让他们毫无防备的饮用下了药的麦酒，现在好了，我的钱没算白费，他们全部中招……哦不对，除了船长那个老顽固，他滴酒不沾，所以，我只能强硬点，让他永远闭嘴咯……”
“为什么！”罗伊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维持着支离破碎的表面平和，“船长，其他船员，还有无辜的乘客与你们无冤无仇，他们……”
“哈？”中年人侧着脑袋，用手掌罩着半边耳朵，做出一副没听清的模样，“你会时刻在意是否踩死了路边的蚂蚁？我可不是蠢蛋，多活一个，就多一个惹事的舌头……我们在空中与飞盗发生了激斗，大多数人都死光了，我和剩下来的船员理所当然的继承了渡鸦号的财产……”
“你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罗伊讥讽道，“你告诉了我，我知道你的罪行。”
“知晓内情的多了去了。”中年人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但他们现在大概都喂了荒地的魔兽——趁着夜色掩护，扔掉染血的裹尸布，过不了多久，魔兽便会帮我清理痕迹……”
“原来飞艇一直在荒地上空盘旋，你们根本没打算去若曼城?”
罗伊深知自己没有几个冬天可以浪费了，他必须争分夺秒，瑞克给出的成绩毋容置疑，少年每走一步都有他的深意，而且罗伊见证了新规划产生的效果。
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之前，需要孕育的时间。
为防止树苗被人恶意摧毁，罗伊需要勇士团来引开贵族们的注意，只要贵族大军陷入围剿义军的泥潭，塔克村的棋局就能打开一条通路。
为此，他必须尽快抵达若曼，说服勇士团的几位头领重新举起义旗。
伯爵的动作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此次出行或许是最后一次，战争即将爆发，哪怕争取到半年时间，种子也会茁壮成长。
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抵达若曼，凡是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他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
不远处传来弩箭扳机的声音，多年养成的直觉救了罗伊一命，他反射式地抬起手臂，衣服内垫铁甲的手臂以一个灵巧斜面弹开了弩箭。
弩箭掉落在甲板上，声响轻微细小，却像一阵闷雷在所有人胸口炸开，能灵敏到捕捉弩箭轨迹的敌人自然不是容易对付的家伙。
进攻一方的众人在此刻不再出声，急促的风声盖过了紧张的呼吸。
“哈哈……老先生，你的身手真不赖。”中年人笑了笑打破火药十足的凝重氛围，“大家拼得你死我活都没好处，要不这样吧——那个木棍我不要了，只要先生加入我这边，我就当没有发生今天这回事，而且承诺把你载到若曼城。”
“等我妥协放松警惕，好让你们轻松把我干掉?我的阅历告诉我——会说这种话的人通常转眼就会违背自己的诺言。”罗伊对中年人的提案嗤之以鼻，胸口的汗水湿透了衣裳，他数了数中年人背后的同伙，四十七人。
四十七个敌人，罗伊刚毅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一边试图和谈，一边又筹备进攻?这就是你的诚意。”
“看来老先生还没弄明白自己的立场吧，我们才是人多的一方。”中年人挥了挥手，十副弩箭并排蹲在距离罗伊三十尺的位置，“可惜啊，我本打算让你当我的大副，看来你拒绝与我合作。”
“不怕我从船上逃走，揭发你们的罪行?”
“尽管去吧，老先生。总督府可不管这些恩恩怨怨，只要能上交一半的战利品给总督大人，我们就是合法的飞艇船员。”中年人指出，“况且你凭什么从这安然离开，这可是几千尺的高空，除非你会飞……若是你会飞，你还坐什么飞艇呢？”
“杀人越货，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丝廉耻之心?”
“哼哼……没想到你一个活了这么久的老家伙还这么天真。”中年人理所当然地追加一句，“弱肉强食是世界的不二法则，只要杀了你，谁还能在我耳边对我说教……”
罗伊又想起了所谓的绿林好汉，视人命如草芥，一言不合就屠人全家，他们蔑视秩序，将利于自己的弱肉强食强加给世人，以便给自己的强盗行为增添一丝正当性。
就这样还以好汉自称?罗伊笑了，要是如此肮脏的东西能称为好汉，那他宁愿化身无恶不作的恶者，也不要与此等暴徒为伍。
“看看这是什么。”罗伊从怀里掏出一枚无色晶石。
“这是空中必备的降落魔法石！”中年人认识这个昂贵的东西，他自己就有一枚，飞艇空难时，往往能拯救使用者一命“这里靠近荒地，你就算逃走也会遇到魔兽，一样是死！”
收回魔法石，罗伊甩开斗篷，利落地将其扔到空中，随风离去。
“我杀过的人比你抢过的钱还多，逃走?我不会逃，战士的使命是战斗到底，四十七个人，四十七个首级，这比我初次登上战场的那次要轻松得多……”
罗伊透过双眼看到不是眼前的匪盗，而是从山谷两旁倾泻而下的敌军，成千上万，夕阳染红了他眼中的世界。
腰间的长剑应声出鞘，接下来该罗伊用敌人的血浸染老战士的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