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疑的小妹妹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我不是可疑人。”巴鲁特满腹狐疑，少年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说话的口吻倒像是长辈指教小孩，“我是受雇于黑石镇的佣兵，城镇的联军战败了，我逃了出来……”
“一个女佣兵……”瑞克饶有兴趣地打量金发少女的身姿，待他察觉金发少女的皱眉表情，意识到自己言辞出了错误，“很抱歉，我刚才的话并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新鲜……嗯，回到正题上来，你刚才说城镇的联军战败了？”
“对，我趁乱逃了出来……”
“联军的数量，土匪的数量，你们在哪战败的，战败的原因？”瑞克右手握着铅笔忙个不停。
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巴鲁特，对方好像将她当成了犯人。
“或许她是刺客也说不定呢。”莉亚在一旁打趣道。
“要是她是刺客，那伊芙兰倒称得上聪明了，哪有大白天行刺重要目标的。”
“刺客的花样很多，要是一直抱着想当然的想法，迟早会狠狠栽个跟头。”
“那我宁愿栽倒美少女手里……”
瑞克痴痴一笑被巴鲁特看在眼里，果然这个人靠不住……
见少女一言不发，瑞克用左手指点点桌面，催促道，“剿匪需要情报，我想你费劲来到塔克村，不是专门来当我的女仆的吧？”
“联军三千五，土匪大概有一千人，其中有百余狼骑士，听说他们还有数十风骑士……我们发现土匪的据点时还没暴露自身的踪迹，但有人违背命令，擅自冲向寨外运送的货物，导致战意丧失，后来狼骑士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土匪的步兵。混乱中我抢了一匹马……”
“风骑士？”
少年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巴鲁特回答，“双足飞龙，一种空中龙骑兵。”
“嗯，情况不容乐观啊。”瑞克表情严肃起来，额头上的眉毛挤成一个倒八，“没有纪律的军队跟土匪没什么两样，打打顺风仗还行，一遇到突发情况就会溃败逃散……三千五竟然被一千人打得落花流水，要是换我来，五百对一千土匪，我都能击败他们。”
击败？巴鲁特心跳慢了半拍，除了这“击败”这个词，她自动过滤了其他内容。
清楚确认过了几遍，巴鲁特发现少年说起“击败”二字时没有一丝犹豫，似乎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像一堆干柴就差一点火星就能燃起大火。
巴鲁特心想，少年没见过土匪的实力，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深居城寨，受到重重护卫保护的小贵族，又如何懂得行军打仗呢。
他有很多能力不俗的部下这不假，但并非是他个人的能力。
对着空气吹牛这谁都会，但真正上了战场，巴鲁特不觉得少年能比之前的指挥官打得多好。
“狼骑士能以一敌三，风骑士更是空中的雄鹰。别忘了，铁马兄弟会中不乏会使用魔法的好手……你手下的民兵有人会魔法嘛？”
巴鲁特不觉得自己在泼冷水，她认为有必要给少年醒醒脑，纸上谈兵只能迎来失败，温室长大的孩子需要挫折和疼痛让他认清现实，她不想剿匪行动再失败第三次……
巴鲁特瞥见了桌上的棋盘和黑白棋子——贵族的游戏。
少年和一般贵族一样，贵族们酷爱游戏，喜欢操纵别人去送死，自己躲在安全位置享受安全，打赢了他们便站出来理所当然享受战胜带来的荣誉，失败了他们便藏在城堡痛斥士兵的无能，并拖欠应付的佣金。
身为佣兵的巴鲁特见得多了，贵族都是一个德行，人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串串数字，一个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的数字。
“很遗憾他们都是人类……”瑞克并没有如巴鲁特所料的露出气馁的表情，相反他的神情更加坚定了，清澈的双瞳仿佛射出了太阳的光，“——我相信他们每个人，相信团结的力量。或许随便拉出几个人，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一个骁勇善战的狼骑士，但五百人握成一个铁拳，我有信心击败土匪。”
少年说的振振有词，好像五百真能打败一千似的，他还不如说鸡蛋能砸碎石头更现实点呢。
魔法的作用她再了解不过，冰晶魔法结成的护盾几次帮她护住要害位置，死里逃生，若是没有魔法的帮助，十条命都不够她花费的。
“但愿吧……”
口中呼出的绝望气息似乎能冻伤皮肤，巴鲁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仰头长叹一声，无声无息的绝望弥漫在空中——来塔克村就是个错误。
五百被蒙住眼睛的人站在悬崖边，领队的头领坚持前方就是独木桥，叫他们继续前行，任凭巴鲁特如何叫喊，劝说将死者都停下，领头却倔强地无视了她的好意。
她说服不了倔强的少年，对方没有理智听进谏言。
但她不想就此放弃五百条活生生的性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巴鲁特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
“恕我直言，光凭民兵队解决不掉土匪们……我承认他们队列整齐，令行禁止，这点就连贵族的骑士团都做不到，但站队，动作整齐划一打不倒凶猛的狼骑士，一匹巨狼比战马的体积还要大上一倍，狼王的体积更甚，它足有一匹战马的三倍……
地上有狼骑士，天上还有风骑士，双足飞龙不是飞天的小娃娃，它们的利爪和大嘴能撕碎一个浑身铁甲的骑士。兄弟会都是经受过战场洗礼的亡命之徒，他们可不是连战场都没能经历过的新兵。我当过佣兵，很清楚实战经验的重要性，一名人能力再强的新人也会落于老兵的下风，何况兄弟会不止会战斗，还会计谋，魔法，更有驯化的魔兽驱使！”
“说完了嘛？”瑞克摊了摊手，神色平淡，“我想请问佣兵小姐的名字。”
“巴鲁特。”
少年一定很生气，被人当众指出大错不亚于羞辱，何况这还带有针锋相对的指责，巴鲁特明白自己可能遭遇的处境，洗澡换新衣或许是少年部下的一点温情，如果主人动怒，她下一秒可能会被黑甲剑士拖出去找根大树吊死。
“巴鲁特小姐，你的建议很中肯，但我这个人有个缺点，一旦我决定做某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哪怕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那我也会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坚持错到底……”
“这才是我的哥哥……”一旁莉亚的嘀咕声细微如蚊。
少年并没有按照巴鲁特所想的叫人前来带走不可理喻的她，而是离开座位，花费十几秒粗略整理了一下仪态。
窗户被液化的水雾糊满，屋子里静得吓人，除了壁炉火柴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巴鲁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啪嗒啪嗒的皮靴踩踏声越来越近，巴鲁特深吸一口气，瑞克就来到了她面前。
等到少年的气势迎面扑来，巴鲁特才感觉少年远比看上去要沉稳得多。
空气中混杂了一股清香的气味，她后退半步给两人留出一段合适的距离，少年的身高足以令她仰视。
“巴鲁特小姐你是人类嘛？”
“不是……我祖上有兽人的血统。”
“这么说你会魔法？”瑞克补充一句，“我听说除了人类以外，别的种族多多少少都会点魔法。”
巴鲁特点点头。
“如果现在让你和一个人类比试格斗，你有信心胜过他吗？”
瑞克的视线仿佛散发着一股魔力，巴鲁特不得不回答对方的问题，“民兵的话，我能赢。”
“对啊，人类不会魔法，体力不如兽人，工艺技术比矮人地精差得多，他们只有一个脑子，但你觉得再聪明的脑子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发挥作用嘛？”
“不能。”巴鲁特摇摇头，心里却迷惑起来，少年想说什么。
“那为什么如此弱小的种族却依旧活到现在？”瑞克欲言又止，停顿下来。
这是在等待回答，巴鲁特配合地给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杀光人类对上位种族没什么好处。”
“对，这不过是一方面……”瑞克说，“最重要的是上位种族害怕——他们害怕所有的人类团结起来，害怕他们一起反抗的怒火，因为他们承受不起，所以他们选择更优雅的方式来奴役作为大多数的人类，这样既能保住他们的尊贵地位，又能减少人类反抗的念头，何乐而不为呢……
我看过很多有关两块大陆的种族融合史——总督府的激烈政策往往引发激烈的抵抗，人类的愤怒不容小觑，为了促使人类的自由之心永久沉睡，他们不得不保留人类的基本权利，将人类与牲畜区分开来。
你一定想问，掌控魔法的上位种族消灭弱小的人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嘛？试想一下，你朝着遍布蚂蚁的泥地踩一脚，能踩死多少蚂蚁……”
“……”
“大概有很多吧，它们比你弱小得多，你就相当会魔法的上位种族，人类是卑微的小虫，但你要知道——蚂蚁虽弱小，那我们又是否将其完全消灭了呢？为什么世间那么多弱小的种族依然存活了下来？”
“因为虫子从来没有被战胜过。”莉亚补上一句。
瑞克意味深长地望了妹妹一眼，紧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手中的五百民兵就是虫群中的一小撮，不管他们最后剿匪的胜负，他们都是激发人类自由之心的觉醒者，他们不仅承担着荡平土匪的任务，还肩负着振兴弱者的使命。他们赢了，就是为所有的人类做出了榜样，开辟出一条新路——人类一样能反抗，弱者一样能为自己正名！”
面对巴鲁特的沉默和动容的神情，瑞克补充了一句，“我明天会进行战前动员，这次出征全凭民兵自愿，我不是强迫他人为自己卖命的贵族，我尊重自由人的选择……”
“如果没人参加……”
“如果人类的枷锁要由别的种族来打破，那说明这个种族也不过如此。”瑞克说，“不过我依然会参战，半途而废不是我瑞克的风格。”
“我也要参加。”莉亚骄傲地举起手。
“好的，算你一个。”
或许这个少年会成为黑夜里的一把火也说不定呢。
少女单膝跪地，摆出宣誓效忠的架势，“不管生与死，这是我巴鲁特的个人的意志，我请求参加塔克村的远征。”
“好的，你入选了。”瑞克撇撇嘴，犀利地指出跪地少女的糗态，“那个，巴鲁特，你的下面走光了……”
“你！”
啪的一声脆响环绕整个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