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欧弥尔女士的祝福,夏洛来到了另一个场景中。
夜晚的院子里,天上群星闪烁着,明亮的光辉洒落在地上,仿佛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这又是哪里?”夏洛站在院子中间,四处张望着。
周围的房屋是简单的平民土屋,此刻都熄了灯火,在黑暗中沉默着。
这时,夏洛听到了屋顶上的动静,抬头看去——
只见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并挨着,坐在屋顶上,仰望着满天繁星。
“哇!亚里亚姐姐!那颗星星好亮!它叫什么名字啊?”
小小的黑发男孩伸着手,指着天空。
“那是启明星,是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它所在的方向,就是东方哦!”
大一些的亚麻发女孩轻声说道。
“哦哦!那那三颗星星呢?他们的形状好像三角形!是三角星吗?”
男孩又将手指向了另一边。
“没错,那就是三角星啦!”
女孩笑着说道。
“哦……”
夏洛在下面,看着顶上两个紧挨着的身影,没有选择去打破这份宁静,只安静地站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这个夜晚的星星格外明亮,但光芒却很温柔,轻轻地落在那两个身影上,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晚风吹过,却没有一丝冷意,只感觉是柔软的绵丝拂过,将黑色与亚麻色的发丝轻轻拂起,在空中交织在一起。
夏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
他举起吊坠,只见晶体中又多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背对着他,举头仰望着,但身边却没有了那个女孩的陪伴……
“呼……”
夏洛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影离开的刹那,那间小院也渐渐消失,归于虚无。
然后,只见眼前的场景又一换,夜晚变作白天。
“嘿!哈!”
一身便衣的黑发少年举着木剑,在树荫下的空地上一下一下地练习着挥砍。
“不对不对!”旁边亚麻长发的少女制住了少年,“手不要绷着,腰也不要僵着!”
“是!”
少年喘着粗气回答。
“注意你的呼吸!千万不能乱!”少女掏出抹布,擦着少年脸上的汗水。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来休息一下,吃饭吧!”
少年又练了一会儿,少女在一旁坐下,拍着身旁的位置说道。
“好!”
少年脸上一喜,放下手中的剑就跑过去坐下。
“哎!先调息!”少女拍了下少年的脑袋,娇斥道:“这都忘啦?”
“哎?!不不不!我这不是一着急,忘了吗!哈哈……”
少年摸了摸头,笑了笑,起身闭上眼开始按节奏地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少年调整好气息,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你啊……练习完之后的调息是不能忘的!不然就会越练越伤身体的!”少女一边责备着,一边打开餐盒,将里面的午餐取出——一个包着蜂蜜、肉饼的蓬松面包。
“来,吃吧!”
“嘿嘿!谢谢亚里亚姐姐!我开动啦!”少年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一口咬了上去,露出幸福的表情。
“慢点吃,还有呢……”
两人席地而坐的身影渐渐消失,夏洛从树后走出。
看着晶体中出现的少年独坐的身影,夏洛久不能言。
矗立良久,直到这一处场景都崩塌,露出内里空洞的虚无,夏洛才长叹一声,再次迈步。
一步过后,面前的景象再一次变化。
“……勇者就这样拿到了圣剑,与他的伙伴再一次出发,开始了讨伐魔王的冒险……”
一处简陋的卧室中,男孩坐在床边,将一本陈旧的书摊开在床上,慢慢为床上躺着的小小女孩一句一句地讲着书里的故事。
“哥哥,勇者好厉害啊……”小女孩赞叹着。
“当然了,毕竟是勇者嘛!那肯定是最厉害的啦!”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好想见一见勇者啊……”小女孩仰慕地说道。
“没可能啦!书上都说了,要过一千年才会有一个勇者降临呢!”男孩叹了口气。
“一千年……是多久啊?”女孩好奇地问。
“唔……大概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好多代爷爷的时间吧!”男孩也有些摸不准。
“啊!这么久啊……”小女孩沮丧地低着小脑袋。
“好啦!勇者又不是那么好见的,说不定比领主老爷还难见呢!”男孩安慰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唔……那以后,等哥哥长大之后,能不能成为勇者啊?嘿嘿……这样我就是勇者的妹妹了!说出去肯定能让镇上的大家都吓一跳!”小女孩调皮地笑了笑。
“不可能的啦!勇者都是召唤来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啦!我们都当不了勇者的!”男孩摇了摇头。
“哦……那哥哥你再讲讲勇者的故事吧!我要好好听听勇者接下来的冒险!”
夏洛就站在灯火阑珊处,看着眼前的两小只,听着那清脆的童音。
一直到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模糊,夏洛这才抬脚,转身离去。
但这一次,殴弥尔女士给的祝福发出了预警,前方有危险!
夏洛脚步一顿,然后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他想要知道,关于她的过去,无论是温馨,还是残酷……
“呲——”
剑光闪过,少年的身前爆出鲜艳的血花。
“嘭!”
全副武装的骑士一脚将其踹飞十数米,再也爬不起来。
“够了!雷蒙德!”
长大后的亚麻发少女拦在骑士面前,泪流满面。
“亚里亚!我只是在教训一下胆大包天,敢冒犯我的平民!让开!”骑士甩着剑上的鲜血,冷酷地说道。
“他不是平民!他也是一个骑士!”少女反驳道。
“哼!一个二阶的见习,算什么骑士?仅仅是从一阶的打杂侍从变成了跟班罢了!”骑士轻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少年。
“好了,亚里亚,你现在是跟我回去成婚,还是要继续保着这个废物?”
“不……要……”
少年艰难地抬起头,伸着颤抖的手,伸向少女的背影……
“……把疗伤的魔药拿来!”少女沉默了下,向着骑士说道。
“给!”
骑士很干脆,将一瓶魔药抛出。
少女接过药,打开确认了一下,然后扶起少年,将魔药喂下。
“亚……里亚!不要……走……”
少年用尽全力,紧紧抓着少女的手,眼睛瞪得滚圆。
“……报歉,克里斯,我已经拖了三年了,实在拖不下去了……”少女抿着唇,声音颤抖着,眼泪糊了她的妆容。
“亚里亚!你还想要他活命就跟我回去!这是我们两个家族的决定,你和我都无权撤销!”骑士收起剑说道:“就算不是我,也迟早会有别人来的,别人可不会收手,他一个平民,面对一个男爵家族,活不了的!”
少女流着泪,最后终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抓着少年的手,将他扯开。
“……再见了,克里斯……”
夏洛站在远方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是何等幸运,不是投胎成平民,而是一位伯爵之子,从一出生,就站在了不知多少人的顶点。
在这超凡的世界,仅仅是一名三阶的普通骑士,就可以单人轻易镇压成百上千名老农的起义。一个四阶的骑士,小小的骑士领主,贵族阶级的起点,就是平民百姓中的大老爷!一个男爵家族,就是数百上千年的豪门权贵,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很过份……是吧!”
突然,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
夏洛眼神一凝,转头看去,只见画面中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自己旁边!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夏洛像见了鬼一般,惊悚地看着少年。
对方身上还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身上的衣服,脸上满是血与泥,交织成狰狞的面孔。
“很过份……不是吗?”少年张着嘴,发着嘶哑的吼声。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漆黑的影子自他身后蔓延,露出那可怖的魔影,抓向夏洛。
“!”夏洛一惊,手中一翻,一柄长剑出现在手里。
“唰唰唰!”
剑光闪过,魔影狰狞的爪子就被斩了下来,而后夏洛毫不停留,一剑对着少年捅了上去!
“啊啊啊……”
少年怒吼着,身后的魔影暴涨,化作遮天蔽日的无数巨爪,同时扑向夏洛。
夏洛临危不乱,身形穿梭在无数巨爪中,如游龙一般左冲右突。
“喝啊啊啊!”
久战不下,少年被彻底激怒了,张开双手,魔影再一次暴涨,怨恨化作真实的巨手,怒火化作实质的火焰。
但夏洛抓住机会,趁着少年中门大开的时机,猛地向前一踏,整个人如同离弦的利箭般冲了过去!
“啊啊啊……”
少年怒吼着,怨恨的巨手拍下,企图将夏洛拍碎,然而已跟不上夏洛的速度——
“呲!!”
长剑穿胸而过,夏洛站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低着头,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胸前,又抬头看了看夏洛,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果然……我什么……都……做不到……”
眼泪,自少年那深凹的眼匡中涌出,明亮的赤瞳早已变得深暗。
泪水混着血与泥流下,将原来清秀的脸涂成了小丑的脸。
怨恨巨手消散,愤怒的火焰熄灭,就连那遮天蔽日的魔影也收缩回去,重新变成了普通的影子。
“我……只是个……失败者!”
少年的身形忽地破碎,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瓶一般,化作无数碎片消散……
夏洛收起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我无法对你说什么安慰的大话,因为我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你的经历、体会过你的绝望,我只是一个第三见证者!站在我的位置,我只能说……人要学会在跌倒后爬起来,即使遍体鳞伤,即使再怎么难看,也要挣扎着爬起来。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即使不能报仇雪恨……也要在对面脸上吐口唾沫!”
这片空间一时寂静了下来,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你说的轻松!!”
黑暗中,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
“每一次的跌倒,都是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当一次又一次的跌倒过后!当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过后!当拖着鲜血淋漓、就连骨头都被打断的身体过后!还怎么再站得起来?!”
夏洛的脚下随着那愤怒的声音软化、塌陷,化为深不见底的深渊,将他吞噬。
“被打落到最深的深渊底下,还怎么爬得起来?!你倒是给我挣扎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