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放下笔记本，揉揉发酸的脖颈，凝望墙壁上的挂钟，自己竟不知不觉看了二十多分钟。
窗外的轻音乐停了，小孩拍打皮球的声音依旧。
她把脑袋探出窗外，阳光正好，秋末干瘪瘪的冷气退场，街道两边的店铺，在各自门前用粉笔画出整整齐齐的方格，铺一层地毯把商品放在上面，鲜花、蔬果、扫帚、蜡烛，应有尽有。
“叮铃。”
约瑟被楼下响起的铜铃声吸引，她坐在床上耐心等待，几分钟也不见温妮上来，难道是客人？
她想着低低抱怨了一声，哪种魔药有哪种功效不知不晓，只明白原材料的口感与味道。
“有人吗？”
约瑟开始翻找衣物。
“没有人吗？”
她赤着雪白的小脚在卧室里东奔西跑，捡起地上的一件件衣服放在脖颈处观察长度，然后又扔掉...这么多居然没一件合身！
“喂！有没有人啊！”
约瑟拍拍脸，顾不得衣服合不合身，随意抓起一件看着顺眼的长裙往身上套，没走几步就踩中淹没脚后跟的裙摆，摔倒在地。
她抚摸磕痛的下颏，爬起来又发现衣服滑落到腰部，心里忍不住地催促客人离开。
待在卧室好了，可如果东西被偷了怎么办？说到底，哪有谁在白天光临魔女店铺！
约瑟焦躁地按揉额头，她害怕物品失窃，又怕遇到懂行的顾客，问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衣服松松垮垮，完全不能见人。
“好烦！”约瑟苦苦思考，却想不出好办法。三十分钟过去，什么都没想到。天空大亮，她毅然决然地走出卧室，忽然灵光一闪：我应该把笔记本带上，至少能不懂装懂！
她折身返回，用腋窝夹住笔记本，双手提住衣裙的裙摆，踉踉跄跄地停在楼梯口。
“久...久等了。”她说，客厅空无人影，轻微晃动的推拉门，示意顾客刚离开不久。
约瑟重重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把手前，把悬挂的木牌翻到写有暂停营业的一面。
“叮铃。”
她刚转身，听见铜铃再次响起，吓得挺直脊背，嘴里“咿咿”几声，举止怯生生，缩手缩脚的，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站在原地，先是焦急不安地整理衣服，见腋下的笔记本掉在地上，就挪动脚掌——居然急得没有穿鞋？！她感觉有些尴尬，不由得想避人耳目。
“不欢迎客人？”
“欢、欢迎光临，呃，魔药店？”约瑟不确定地介绍道。
“好像没告诉你店名，这儿叫温妮小窝。”
约瑟先是吃惊，继而是奇异，保持弯腰捡笔记本的姿势，脑袋从紧张到发觉声音耳熟，需要一定时间。几分钟，她慢慢直起腰，看向身后，脸颊以及额头的颜色，肉眼可见地泛白。
看样子是被突如其来的“客人”吓个不轻。
“我有这么可怕？”温妮轻挑细眉，顺手将翻面的木牌再次翻面。她说这话时，看约瑟的表情像是在看珍稀动物。随后，她高举手中的食品袋，又加了一句，“准备吃饭。”
“还以为是客人！”
温妮笑笑，拉来椅子与约瑟面对面坐下，拆开手中的食品袋，递到她面前，“本来还想逛逛，但又怕你一个人看不好店。”
“魔药对我来说是个新领域。”
“慢慢来，那些东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记住的。”
“你走以后，有客人来。”约瑟吃着三明治，吞吞吐吐地说。
“那也得穿好点儿，松松垮垮像什么样？”
“就是没办法啊！一直在问‘有没有人’，卧室又乱糟糟，完全找不到适合我穿的衣服。”
“好吧好吧，卖了什么？”
约瑟静静摇头，“我出来时，已经走了。”
温妮把手肘放在桌上，支撑脑袋，“也好。”
“不怪我？”
“为什么要呢？”
“因为...你不是说魔药几个月卖两三瓶，我让你损失了一笔交易。”
“终于知道自己是依附我生活啦？”
“啰嗦！”
温妮笑了笑，“犯不着为这种事动气。”她说着，给约瑟倒了杯水，“你肯定会被刁难，走了反而是好事。”
“听上去不像安慰。”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约瑟抬起头，思索温妮话语的含义。
“不明白。”
“我也不是很懂，大意是坏事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变成好事。”
“书本上看见的？”
“一位东方旅人告诉我的，不过是七八十前的事儿了。”
“那你去过东边吗？”
“我连帝国都没走完，还去那里？”
约瑟喝一口水，继续吃三明治。这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沉默起来，呼呼的风声似乎透明的水浸入房间。咀嚼食物的声音夹在的风声里，听起来多少有些不真切。
“笔记本看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约瑟犹犹豫豫地张开嘴，试探性问，“你漱嘴的习惯，怎么来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但不完全对。”
“我也要吃那些东西？”
“当然了，魔女必修课。”
“唔！不要不要！”
“怎么，不想当魔女？”
“留在你身边的前提是成为魔女的话，也不是非要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这还真由不得你。”温妮伸手戳戳自己的脸，“魔女只能通过味觉分析药材。”
“皇家制药师就不用啊！”
“因为他们是人类，拥有和魔女完全不同的魔法回路。”
约瑟想说什么，最终咽下去，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桌面的食品袋。
温妮见时机成熟，摊开对折的招生信息。
“魔法学院？”
“只要通过考试，我就可以作为监护人待在你身边。”
“我要调查恩斯老爷的死，哪有时间？”
“不耽误。”
约瑟再次摇头拒绝。
“这所学院可是国王亲自操办的，不仅学费全免，顺利结业还能享受帝国优待。”
“福利这么好，肯定相当难考。”
“凡事总要试试。”
“可我...什么都不会。”
“别担心，学院是专业化教育，系统化管理，你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只想摆脱罪名，查明真凶。”
“和现在没关系，学院影响的是未来，而且你作为人类在魔女店里晃来晃去，实在碍眼。”
“只能在魔女和学院之间二选一？”
“是的，我强烈推荐你选学院，毕竟魔女考核还要等好久，学院就这几天。”温妮说着叹了口气，“老娘的钱包可不富裕。”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去洗澡了。”
“昨天没有洗？”
“嗨哟，你觉着怎么回事？”温妮掰开手指头，一字一句地说，“换衣服、擦脸上的呕吐物、清理地板、压制咒语、查找咒语——你这家伙睡相还差，半夜抢被子，害我被冻醒好几次！”
“我...我要吃东西了！”
“记得漱嘴。”温妮挥挥手，走向盥洗室。
片刻，盥洗室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
约瑟快速吃完三明治，看了看温妮放在收纳筐里的衣物，询问道：“要不要帮你把衣服洗了？”
“没事儿做？”
“看在你昨天那么照顾我。”
温妮没有回答，约瑟怀抱脱下的脏衣物，走进洗涤房，然后把衣服丢进木盆，伸手掏出衣袋里的小物件，一张铝制名片。
名片上刻有她的公民编号，姓名是爱丽丝·格罗瑞娅。
哒哒哒。
约瑟听见脚步声，把名片重新塞进衣袋。
“还没洗吧？”温妮裹着浴巾，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向约瑟走来。
“没有。”
温妮掏出口袋里的名片，“这个你收好，上面有你的公民编号，能帮你应付绝大部分的检查，但如果警察非要较真也只能认栽。”
“做得好真。”
“我朋友还是有一手的。”
“也是魔女？”
“不会有人类和我做朋友。”
“抱歉。”
“呵，客气了。”她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