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洗好衣服，端起木盆向庭院走。
天空不晴不阴，漂浮的云絮紧密相连，无一丝缝隙；朦朦胧胧的日影竭力透过空罩，形成一道道绛黄色光柱，庭院中央的水池默默接纳阳光，绝似染过色的玻璃，几条小鱼在里面欢快游荡。
约瑟路过水池，站在略微向上隆起的地方环视。
庭院内整齐种植着颜色奇异的花朵，还没有开花，硕大的花蕾仿佛沉浸于冥想的苦行僧般垂眉低首。
“晾在哪里？”
温妮似乎没有听见，一手拿着剪刀，另一只手按住头顶随风晃动的女士帽，精心修剪小树丛中的花木。
约瑟走向温妮，靠近树丛，才发现各处细小的树枝枝头都悬挂着紫到发黑的花朵，这些花没有根茎，似乎是依靠藤蔓缠绕在其他植物上才能存活的品种。
“别怕，”温妮突然开口，并扯了扯约瑟的脸，“这家伙很好欺负。”
“你在和谁说话？”约瑟好奇地问，因为力气不大，她就任由温妮拉扯。
“花。”
“...好吧，衣服晾哪儿？”
“那边有块空地。”
约瑟从温妮身边离开，将鲜花的话语抛诸脑后，魔女能随意翻阅别人的记忆，听见花朵说话自然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晾好衣服，约瑟仰头打了个哈切，她穿着单薄的蓝色睡衣，但在这里并不感觉冷，甚至有些热乎乎的。
“无聊了？”温妮走过来，取下帽子挂在画架的边角。
“从没这么清闲过。”
“那就看看书，无论考核魔女还是学院，你都要知道制药的基本原理。”
“又在乱糟糟的卧室里？”
约瑟刚刚说完，接过温妮递来的书，快速翻动几页，没看见有关药材口感的评测，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在这儿看吧，我要回店里了。”
“还以为你会在我旁边画画。”
“那样就闲过头了，再说——”温妮有意无意地微微扬起唇角，“绘画是门艺术，怎么能一蹴而就。”
“哈...哈...我又不懂，你怎么说都行。”
约瑟目送温妮离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书上：
人类魔药制造业始于1837年，是一个魔法、药学和工程学交叉的新型专业，主要用于培养掌握魔法的年轻人。
目前，帝国能使用魔法的青年大约占30％，余下70％都是没办法掌握魔法回路的普通人，所以如果你能掌握，那么本书绝对能对你有所帮助。
魔药专业学生主要学习与魔法制药有关的基本理论和基础知识、制药过程相关的生产方法与技术、魔法制造药品的产品质量，与魔法制药有关的基础与专业技能、魔法的释放。
本书主要介绍药物制剂技术、药物混合技术、魔力提取、动手实践、药物分析技术、魔法检测及自动化控制、药效分离与设备认知、文献检索、魔法学等重要学科。
约瑟看着，感觉书本上的字正在变小，渐次模糊不清，她揉揉眼睛，极力驱散袭来的睡意，忍不住打了个哈切，继续读下去：
基础魔药主要用于治疗咒或诊断疾病或调节机体生理功能、促进机体康复保健的物质，分为三大类：治疗、诊断、康复保健。
更为高阶的魔药，不在本书讨论范围内。
根据帝国颁布的魔药制造法令，药品应规定有适应性、用法与用量和疗程，说明毒副反应，还要有使用保质期，过期药品绝不允许使用。
“啊...好困。”
约瑟再次停止阅读，扬起脸凝视天穹。
飘到遥远地带的意识，由于视野转移依序回归。视野右边漂浮着白云，形状相当奇特，云片横向拉长，中间却同山峦一般翼然膨胀，犹如伸展翅膀的巨鹏。
她转移视线，如湖面结冰向中心汇合一般，天空的正中央是被云层吃掉一半的太阳，时间大概是中午，看太阳悬挂的位置就能明白。
约瑟环抱双臂，把右手放在左肩上，凝望太阳周围的某一点，感受阳光烫在脸上的温热。
接下去，她看小鸟，直到它们飞离视线，长时间站立，导致大腿传来轻度麻痹感。
约瑟关上书，瘫坐在庭院的长椅上，画架挂着的女士帽随风晃荡，她就又将视线转移到帽檐上。
只要不看书，哪儿都行。
忽然，温妮扳开庭院的栅栏门，径直走来。
约瑟知道她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赶忙翻开书装作认真阅读的模样。
“有没有哪里不懂？”
“啊？”约瑟似乎还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后知后觉道，“哦哦哦，还好。”
“魔药制造分几步？”
“大概是三步。”
“哪三步？”
“准备玻璃瓶，倒入魔药，然后拿软木塞封口。”
砰砰砰！
约瑟捂住发痛的脑袋，抱怨道：“要不要这么重！”
“怎么分辨魔药的成色是好是坏？”
“红橙黄绿青蓝紫？”
砰砰砰！
“再敲就傻掉了！”
“魔药始于几几年？”
“这个我知道！1837年！”
温妮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你莫不是就看了个前言？”
“嘿嘿嘿，看着看着就困了。”
“难免枯燥，走，我带你实操。”
约瑟两眼放光，跟随温妮进入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房间相当老，门扇与窗户的边边角角腐落着木屑。墙角织着蜘蛛网，裹满厚厚的灰，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或是被触动下来；门槛陷进去一半，已经快与地面连城一条平线；墙壁破裂的缝隙里，满是可怖的绿色蘑菇。
“这是你工作的地方？”
“怎么可能。”温妮对约瑟的话颇感意外，“这里做的药，过不了卫生检查。”
“那我们进来做什么？”
“当然是练习，菜鸟还想去我的工作间？”
约瑟不服气地嘟嘟嘴，在温妮的指示下站在铁制坩埚前。
“制药的第一步是倒水。”
“普通的水可以？”
“嗯，厨房你应该找得到。”
约瑟提桶离开房间，进厨房接水再返回，如此反复几次，坩埚里的水差不多蓄了一半。
“可以了，不用太多。”温妮把几种草药放在桌上，“因为你还没有掌握魔法，所以就弄一些简单的药。”
约瑟注视桌面的草药，发现每种草药都散发着不同颜色的烟，开口问：“这些冒出的气，有什么用？”
温妮感到不明所以，拿起褐色枯叶，解释道：“在你没有魔法以前，你可以通过外形观察草药。”
“就像这片树叶，仔细看，叶片的纹路是不是很对称？”
约瑟眯细眼睛，纹路完全被枯叶冒出的蓝色烟雾覆盖，“我...我看不清。”
“小小年纪就不爱惜眼睛？”
“你看不见？”
“当然能看见，叶片上的脉络相当清晰。”
约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看见的场景，支支吾吾地说：“是...是蓝色的！”
“这种叶子被沸水煮开的确会呈现蓝色，我们是不是没聊到一块儿？”温妮困惑地看着约瑟，“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约瑟刚想解释，旋即又闭上嘴，只有我能看见草药冒出的烟，结合温妮刚才的话，叶片煮沸呈现蓝色，但我却能提前看见，这或许是未卜先知的能力！
“问你呢，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
约瑟摇摇头，对自己的新能力充满期待。
“神神秘秘。”温妮把枯叶放下，拿起另一种冒着灰色烟雾的草药，“这个是尾花的花瓣，上面有小小的倒刺......”
约瑟侧耳倾听，忍不住问道：“煮沸后是不是灰色？”
“不，这种花的汁液是灰色。你看过植物图鉴？”
“没，但是我有种预感，”约瑟兴奋地翘起嘴角，“我即将成为魔药界不可多得的天才！”
“行~”温妮催动魔法，坩埚里的水瞬间沸腾，“让我见识见识天才怎么制药。”
“啊这...随便放吗？没有步骤？”
“嗨哟，天才还在意这个？”
“你说的啊，别到时候错了敲我脑袋。”约瑟一股脑儿抓起药材，但没有丢进坩埚，而是朝温妮所站的方向望，发现她站立的位置较之刚才远了点，“站这么远干嘛？”
“怕爆炸。”
“那我...丢还是不丢？”
“问我干什么，魔药小天才。”
约瑟嘟起嘴唇，闭着眼将药材扔进坩埚，坩埚霎时像不倒翁一样剧烈摇晃。
“要炸啦！”
“你给我站住。”温妮倚靠在门边，抓住约瑟的后衣领，把她从门外拉回来，“拿圆棍在锅里顺时针搅拌。”
“不会炸吗？”
温妮笑笑，没有说话，显然是在享受约瑟的惊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