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9点，天完全黑了下来。
约瑟进厨房盛两碗鲑鱼汤，温妮无所事事地调试收音机，安静的店铺响起钢琴协奏曲。
“《骤雨》？”约瑟一边朝碗里舀鱼汤，一边思索。
“那家伙也就这首出名。”
“你认识？”
“呵，我可是长寿种。”
约瑟拿着装鱼汤的碗返回，递给温妮，看看她空空的餐盘，再看看自己的，佩服似的说：“还挺能吃，我已经吃不下了。”
“胃扩张，吃多少都没有关系，也不会胖。”
“但看你在餐厅就吃得蛮少。”
“因为我是淑女，在外要保持形象。”温妮吸吸鼻子，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小。
约瑟默然，餐盘里的菜几乎没什么进肚，只喝了几口鱼汤。她喜欢给别人做东西，看别人吃，自己就不怎么吃，体重在男性里也属于较轻的那一类，现在变成女孩子，估计就更轻了。
“你懂乐曲吗？”温妮抬头问。
“不懂，我只明白好听或者不好听，要是问旋律、节奏什么的可就难为我了。”
“那你觉得这首怎么样？”
约瑟点头称赞，“《骤雨》很好听，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听这首曲子入眠。”
“我倒是挺讨厌的。”
“为什么？”
“因为这家伙赊账不结，为了躲我还搬家到斯特比海岸。”
约瑟抬眼注目温妮的脸，她能活那么久，肯定见过很多历史名人，“还有没有名人糗事？”
“嗯...克利福德一世国王有次演讲的时候，放了个超级响的屁，不过我们都装作没听见，用剧烈的鼓掌声糊弄过去。”
“什么类型的演讲？”
“人类掌握魔法，再也不用依赖魔女。”
“1837年？”
“不，那是人类发展魔药制造业的年份，掌握魔法在那之前...大概是...忘记了，你感兴趣可以去图书馆借阅历史书。”
温妮再次调试收音机的音量，小到不做任何动作才能勉强听清的程度。约瑟屏息谛听，除了低低流淌的钢琴曲，店铺不闻任何声息，仿似站在静悄悄的世界边境。
“我在说话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搅。”她说，似乎是在为调低声音这件事做解释。
“活这么久，会不会寂寞？”
“要看寂寞的定义，如果只是想聊天，我可以和后院的花聊。”
约瑟重新端详温妮的脸，“那些花平时都说些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它们七嘴八舌，像是在玩抢答游戏，吵得我头疼。”
“真亏你能在这种环境下专心画画。”
“我在你磨牙的时候都能睡着，算不了什么。”
约瑟惊得险些把喝了几口的鱼汤洒在桌上，“我会磨牙？！”
“还抢被子，睡个觉差点儿把我踹到床下。”
“没这么差吧？”
“差，你睡相超级差。”
约瑟一副难以信服的神情，不过也没再为自己辩解，闷头喝掉碗中剩余的鱼汤，然后用指尖“哒哒”敲了一会儿桌面，“你一直待在这家店里？”
“废话，我可是付了租金的。”
“还以为是你的房子。”
“嗨哟，魔女没有购房的权利，除非成为皇家制药师。”
“那你为什么不去？”
温妮想了想，“为皇室制药的魔女，就是撰写限制法令的作者。”
约瑟霎时明白，尴尬地点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温妮拾起桌面的餐盘，慢悠悠地走进厨房。
“我不会洗碗。”
“放着我来。”
约瑟伸出几根手指往上撩了撩头发，走进厨房洗碗，水流哗啦啦响着，她的思绪开始游移，做家务时想些东西，能有效避免枯燥。
她想了很多，见我所见、最近的经历、魔药，最终将思绪定格在温妮的态度变化上，得知自己想当魔女时的态度，浪费魔厄花种子时的态度，丢紫水晶手链时的态度...
约瑟归拢碟碗，思绪万千。
魔女的性格阴晴不定，和人类一样复杂，而她所掌握的仅仅是温妮透露出的性格碎片。
诚然，剖析别人性格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她还是想尽可能知道有关温妮的事情，这位活了上百年的魔女让她充满好奇。
好奇？
恐怕用来是安慰自己的词语，约瑟嘲弄地笑了笑，之所以想了解温妮，是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过去，而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产生的不平衡。
这样的想法未可厚非。
未可厚非？
约瑟断然阻止思绪继续蔓延，感觉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靠近奇怪的地方，如果自己能随意翻阅别人的记忆，恐怕比温妮还要过分。
但即使设身处地，也不能让温妮的偷窥行为合理，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翻阅别人大脑的能力...
不对不对，我怎么又扯这么远？明明只是想知道温妮对我的态度变化。
约瑟用沾满水，凉丝丝的手拍打脸颊，然后将碟碗放进橱柜，用抹布擦拭餐桌。
这时间，温妮关闭店铺大门，留一盏灯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灯光从她脑后投射过去，不用想也知道杂志上遍布阴影。
“这样对眼睛不好。”
温妮推了推眼镜，突然问：“想不想看我的记忆？”
“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太吵了，洗个碗还这么多内心戏。”
约瑟惶然无措地站在餐桌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妮没有说话，将杂志翻到新的一页。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结果你居然偷听我的心声！”
“想不想看？”她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司空见惯的事情，相当平静。
“不看。”
温妮放下杂志，勾勾食指，“过期不候，想清楚了。”
约瑟扭捏地走过去，莫名有一种被掌控的感觉，这家伙难道是位心理学大师？不行，不能再想了，她可以听见。
“听不见。”温妮笑着摇头，照射在脸上的灯光，使得她翘起的唇角周围浮起一圈浅浅的阴影。
“我...我要把你活到现在的所有经历都看一遍！”
“好啊。”
约瑟听从温妮的指令，在她身旁蹲下，顺从地将手掌贴在她细腻的脸上，“然后呢？”
“看。”
“我什么都看不...啊！你又耍我！”
“没有没有，用点心。”
几分钟过去，约瑟蹲到双腿酸麻，略微转换姿势，“还要多久？”
温妮一脸惊讶，“你没看见？”
“没。”
“真是奇怪，可能是你的体质不适合看别人的记忆。”
“我怀疑你在耍我。”
“才知道？”
约瑟双腿发麻，刚想站起来，就被温妮推倒在地。
“我现在是什么态度？”
“恶...恶劣！差劲！”
“别急眼啊，哎哟！居然敢咬我！”温妮费尽力气掰开约瑟的嘴，看看右手虎口处的牙齿印，“你是兔子吗？”
约瑟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幽怨地说：“我真傻，真的，明明知道你性格差劲，居然还相信...”
“真差劲就用魔法把你打飞了，我还是在遵守一些事情。”
“那是因为我有手链！”
“哟，您脑袋还挺好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