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坐在沙发上，回忆刚才的游戏，心里的谜题基本上都解决了，不知何故，总感觉怪怪的，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温妮的脸，试图回忆，最后还是泄了气，拍拍脑袋道：
“真是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哪里怪？”
“就是说不出来。”
“说不定是你太累了。”
“学院考核加上陵园，是有些累。”约瑟点头附和。
“今天早点休息。”
温妮对折报纸，调试店铺的灯，天花板泻下的黄色电灯的光粒子在她旋转按钮的动作下悄然发生变化，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墙壁悬挂的时钟滴答作响，以前应该是没有声音的，约瑟沉思默想，她只听见过时钟在特定时间报鸣，或许是店铺太安静了。
她走向玻璃橱窗，趴在防止客人进入橱窗的护栏上，凝视外面匆匆忙忙的路人，倾听时钟机械式地响动。
“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
约瑟没有听见，声音在传播途中遇到阻隔，好一会儿才撞进她的耳朵，“啊...没这个必要。”她回头看着倒躺在沙发上的温妮，确认似的补充道：“你没感觉奇怪？”
“没有。”
“好像有东西消失了。”
“很重要？”
约瑟就此想了想，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心里的拧巴，她再次看向墙上的钟表，又看看温妮的脸，确有什么被她遗忘。
她闭上眼，站在意识的岸边，渐次走向充满混沌的脑海，海面四处散落着船骸，溅起的白色浪沫犹如细微的尘埃落满她的身体，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说到底，有没有忘记本身就是伪命题。
学院考核，菲纳菲娜，陵园，克里斯汀，问答游戏...根本没有忘记任何事情，命轮圣殿，四魔女，黑魔法，七宗罪...完全没有事情忘记。
心里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约瑟游到脑内的深海区，咸咸的海水在她脖颈处起伏，几乎使人喘不上气，不管怎样集中精力都无法顺利游下去，四面漂浮着船骸像是被打乱的浮标一般，不知通向哪里，不知止于何处。
“想不想试衣服？”
温妮突然开口，声音强而有力，直接将溺水的约瑟从脑海中抽离。
约瑟赶紧做几次深呼吸，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身体，她还站在店铺的橱窗前，并没有溺死在海里，那些不过是深度思考带来的近乎真实的体验。
“我想先洗个澡。”
“开窍了？”
“总要习惯，而且——冲水可以让我冷静，不让脑袋胡思乱想。”
“那我把衣服给你放门口，想着你不喜欢小裙子，我买的衣服都很中性。”
“男人怎么能穿裙子？”
“十七年都是男人嘛，不对，是少年。”
约瑟进入盥洗室，没有像上次洗澡那般羞涩，很快就脱掉衣物，厨房在此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不一会儿发出惬意的冒泡声。
她站在全身镜前，或许是心里有事，完全不觉得羞涩，仿佛习以为常地见过很多次。
“你喜欢白色还是黑色？”
“黑色，不容易脏。”
“给你放在门口，等会儿出来喝茶。”
“多少钱？”
“你是急于还清人情的性格？”
“先问问，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清。”
“努力把菜弄得更好吃，不在店里的时候，帮我卖卖东西...就得了。”
“我对魔药还一无所知。”
“学院会教的。”
约瑟吞咽一口唾沫，“我应该是被淘汰了。”
“不是还没结果？”
“走的时候，他们都没问我家庭住址，怎么通知？”
“你今天考完试，才过去多久？”
约瑟拧开水阀，让莲蓬头淋湿身体，主要是头，不然又会胡思乱想。
这次没有洗很久，几分钟就从浴室出来了，门口整齐叠放着衣服。
分量颇重的黑色大衣，紧贴身体曲线的浅灰色长裤，搭配白色毛衣恰到好处。
约瑟一边更衣，一边忍不住地揣测温妮的性格。
她对乱糟糟的房间不管不顾，处理小事却井井有条，从喜欢绘画，栽种植物，再到叠好的衣物就能看出，这位魔女是粗中有细的性格。
诚然，举的例子很拙劣，甚至有强行贴标签的嫌疑，但经过几天时间的相处，约瑟确信温妮就是这样的性格，至于她性格里的缺陷——排除偷窥记忆与心声，像小孩一样顽皮，就还有待观察了。
这些并非是无法相处的致命缺点，以防万一，她还是向温妮询问了一句：“没听我心声吧？”
“很损耗魔力，一周一次就差不多了，哪能天天用。”
约瑟走向客厅。
温妮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抬腿为约瑟腾出空间，等待她坐下，再把双脚放在她的腿上。
“给我揉揉。”
“掐还是可以的。”
“看在我回答你那么多问题的份上。”
“就几个，根本不过瘾。”
“差不多就行了。”
约瑟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捏把手估摸杯重，眼看紫色的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稍顷沉到底部，不出声地喝着。
“怎么样？”
“比上次好喝。”
“其实是同一品种。”
“怎么会？”
“惬意的时候，茶会变好喝。”
约瑟默然盯视温妮看杂志时流露出的神色，她看得相当认真，眼睛几乎不从书页上移开，眸子从左至右静静地移动着，并非跳读，而是一行一行细嚼慢咽似地阅读。
“你有什么想种的？”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看植物杂志干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爱看书。”温妮翻阅杂志，“主要是打发时间，不然还能作甚？”
“作甚，现在已经没人用这个词了。”
“我是一位被时代抛弃的魔女啊~”
“要不给我讲讲名人糗事？”
温妮抬眼看了看约瑟，再次将视线落在杂志上，“你表情不凝重了。”
“没有想事情。”
“刚才在想事？”
“具体不清楚，总觉得遗忘了什么。”
“可有想起？”
“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忘记的事情。”
“是不是入夜抑郁了？”
“有可能。”
“你们人类就是矫情。”温妮说着，清清嗓子模仿道，“生而为魔女，我很抱歉！”
约瑟轻轻拍打她的大腿，“别这么恶心。”
看起来是平静又惬意的下午，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有忘记。
奇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心理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