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在厨房弄甜点，不过她会得很少，加之家里没有对应的材料，只能尽可能模仿，味道恐怕不会太好，但毕竟不是达官显贵，能充饥就可以了。
她拧开水龙头接水，望向杯中的倒影，端起玻璃杯站在窗边，几乎要将整张脸贴在水面上，眸子的颜色变淡不少，恐怕是用剪刀搅拌眼眶留下的后遗症，就是不知道多久消散。
如果一直这样，约瑟倒也能接受，她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眼睛，更何况灰色还代表郁闷、沮丧等一系列不好的情绪，如今颜色淡化，反而有种朦朦胧胧的美。
“还是很在意？”温妮环抱双臂站立，没有倚靠门框，姿势端正笔直，说话时下颏拘谨地向内收起，一改往日的懒散模样。
“只是看颜色，”约瑟如实说，“比原来漂亮不少。”
温妮望着约瑟的脸，仿佛在寻找话语：“是挺漂亮的。”她说，双手放进裤袋，“鹅卵石一样的青灰色，可惜这个状态不会保持太久。”
“既然说到这里，你在我的眼睛里剪什么？”
“阻碍我查看内核的干扰物。”
“干扰物？”
温妮拿起一枚鸡蛋，“做煎蛋的前提是将蛋壳打碎，对吧？想要深入你眼睛的核心，就必须打碎蛋壳，但请放心，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你可以教我如何运用眼睛吗？”
“我不是说了很危险？”
“是这样。”约瑟钝钝点头，“掌握好就行，就像刀，我最开始做菜时经常切到手，但只要掌握技巧，我就可以用它做出美味佳肴。”
“拥有魔法回路以后，你的眼睛需要魔法配合。”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通。”
“拥有魔法回路的始终是小部分人，没能打通才是常态。”
约瑟默默看了温妮一会儿，厨房安静得同海底无异。
“总感觉你变了。”
“感觉本身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从来不这样讲话，问答游戏过后，几乎是有问必答。”
温妮笑笑，仰头凝望天花板，慢吞吞地说道：“这就是你想多了，我都有回答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问答游戏是一个增进彼此关系的机会，否则你又会没完没了地提‘偷窥记忆’。”
“现在稍微放心了一点。”
“才一点？”
“毕竟在你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刚才离我那么远，瞬间闪到我面前拿剪刀刺我的眼睛。”
“只是想看看。”
“这就是觉得你变了的原因，我当时说的时候，你根本不信。”
温妮踱到窗前用指头稍稍拨开厨房的厚布窗帘，透过狭窄的空隙观赏外面的景致。约瑟跟着把视线转到窗外，一大片空旷的草地，草少得可怜，触目皆是浅棕色硬邦邦的泥块，犹如巨大的古老生物布满皱纹的尸体一般涨鼓起来。
如果说这片草地是注定消失在黑暗中的场所，那么旁边紧挨着的庭院就是在光照中焕发光彩的地段。无数株鲜艳的花朵与稀稀疏疏的枯草形成电影级的对立局面，无人照顾的小草在春天迎来短暂生机，又在秋天分解，最终由冬日的季风将其吹干。
“谁第一次听都会当做笑话。”温妮继续说，“不妨碍后续思考，在我告诉你命轮圣殿以后，就想看看二者的联系。”
“有没有？”
“没有，你的眼睛和命轮圣殿那群神神叨叨的侍女不同。”
“那到底有多厉害，你只说了危险。”
温妮摇晃脑袋，“我又没这样的眼睛，主要看你后续如何开发，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给你建议。”
“这就又回到魔法的问题上了。”
约瑟转移视线看温妮的脸，她近乎出神地盯视外面，仿佛是在用眼睛实地勘察那片空荡荡的草地，又或许是发呆，但只要约瑟不说话，她就绝不一言一语。
无奈，约瑟再次开口：“魔法回路会不会很难？”
“悟性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语，我解释不来，但魔法离不开回路，就像天空飞行的蒸汽艇，最初的齿轮不转动，后续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你打开回路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我或许可以借鉴借鉴。”
“我连昨天吃了什么都想不起，还让我去回忆几百年前的事情。”温妮放下窗帘，想拍约瑟的脑袋，最终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你从小到大也不是每件事都记得吧？有的只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还是有一些开心的事情，只是没有难过那么深刻。”
“在人的众多情绪里，伤心是最难消化的。”
“你过去，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开心，开心死了。”
“假话！”
“知道就不要问。”
“不是有意惹你生气。”
温妮笑着摆动手臂，“毕竟是小鬼，见识就那么点儿，说话不过脑是常事。”
“我只是喜欢听人讲自己的过去，那些故事很让我着迷，就比如名人糗事，你说的时候，就好像我也在现场。”
言毕，约瑟想起还没开始做甜品，一边做，一边接着说：“什么事都可以，不知所云也好，枯燥无味也罢，甚至是夸张事实，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倾听。”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温妮倚坐在灶台边，看约瑟做甜点。
“不是都看过我的记忆？”
“亲口说出来更有诚意，你既然渴望别人的过去，当然要用相应的东西回礼。”
“我说了，你会讲自己的过去？”
“不会。”
“那实在是没有必要，你不给我回礼。”
“怎么在这方面，脑子转这么快？”
“因为我跟着一位聪明的魔女！”
“先前还说我恶劣。”
“又不冲突，”约瑟把锅里的糕点翻了个面，“你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恶劣，就像今天用剪刀扎我眼睛，破坏约定使用魔法...如果不是手链，我恐怕又会被你捆起来。”
“真是难为你了。”
“有这样的想法最好！不过我也蛮开心的，你让我知道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诸如魔药的炼制方法、命轮圣殿、魔法回路什么的——但是呢，你最好改一改，这些很容易成为破坏关系的隐患。”
“听上去想一直和我在一起。”
“要待好长一段时间。”
温妮右手支着脸颊露出浅浅的微笑，约瑟则把注意力集中在煎锅上。两人一静一动。厨房窗帘稍微打开一条缝，并不明晰的光线在她们正中间画出一条线，将明暗截然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