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稍微有点焦。”
约瑟用钢叉插住白色软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温妮环抱双臂，俯身咬掉四方形糕点的右角，脆脆的糕点在口腔内嘎嘎吱吱地响动。
不久，温妮再次咬掉一角，突然微微地抬起头，瞥了瞥约瑟。她修长的双眼皮，眼神里充满期待，在惹人注目的柳叶眉下闪闪发亮。
“味道如何？”约瑟笑着问，露出漂亮整齐的牙齿。
温妮吞咽食物，咬掉方形软糕的左下角，一面咀嚼，一面摇头。
约瑟举起钢叉，咬掉仅剩的右下角，“感觉还可以啊，脆脆的。”
“魔女的味觉比人类敏感。”
温妮在约瑟咬掉的右下角那里再咬了一口，继续说：“主要是不够甜。”
“你是甜食派？”
“甜品不甜，叫什么甜品？”温妮拿过钢叉，将软糕分三口吃掉，用指尖擦擦嘴边的油，“不要什么都分派系，这很容易引起纷争，就像甜派与咸派的世纪之战，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
“硬要说的话，我就是咸派！”
温妮没有回答，舔舔食指上的油，用钢叉再插一块，细嚼慢咽地咀嚼，闭嘴动牙时轻微凸起的小小咬肌，深深地与她脸上的组织紧密交织在一起，看着十分协调。
“还是挺好吃的吧？不然你一直吃。”
“我又不挑食。”
“西蓝花也可以？”
“今天晚上做西蓝花？”
约瑟摇摇头，“只是因为好多人都不喜欢，所以问问。”
“都是贵族，平民哪有选择，有得吃就不错了。”
“你活这么久，没存钱吗？”
温妮警惕地看向约瑟，“做什么？”
“不是想找你借钱...只是好奇，按理说，你应该能存很多钱的。”
“药材、器械、房租，全是需要钱的地方，这栋房子我住了三百年，收租的人都换了好几代。”
“感觉有些难过。”
“为什么？”
“你想啊，我最多活到一百岁，那时候你还和现在一样年轻。”
温妮沉默不语地吃糕点，许久才说：“你们人类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想好久好久以后的事。”
“很少有人活在现在，大部分人都喜欢想明天的事，后天的事，明年的事——要是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巴不得时间飞快到那天！”
“耐心是成长的一部分。”
“我还没有值得期待的事，最多就是希望真相大白。”约瑟踱步到窗边，再次询问，“你说你有几个人类朋友？”
“没有说过。”
“说过的，上次聊天的时候，你说你有几位人类朋友，还嫌弃他们寿命短暂。”
温妮略微沉吟片刻，“记性还挺好。”
“毕竟经常帮恩斯老爷跑腿，他又不给我纸条，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
“那样脑子里就塞太多东西了，有时候会突然想起，就比如这次聊天。”
“嚯~绕这么一大圈，其实是在套我的过去？”
约瑟摇摇头。
“那你问人类朋友做什么？”
“我算吗？”
“不算，臭小鬼没资格和我做朋友。”
“肯定是假话！”
“哼，慢慢悟吧。”温妮放下钢叉离开厨房，走到门边又转过身，“记得把锅洗了，晚上我想吃土豆，家里应该还剩有一点儿。”
“臭魔女没资格吃我做的土豆！”
话音未落，温妮返回约瑟身边重重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要用我的话回呛我。”
约瑟吐出舌头“略”一声，动手清洗煎锅，温妮躺在沙发上看杂志，她收拾整理好厨房，便坐在旁边喝茶。
临近夜晚会有一段为时不长的空白，静静地，既不似清晨又不同于晚上。门外行走的路人匆匆忙忙，几只小鸟扑棱着翅膀归巢，所有生物所有事象都为夜晚加速运动。
天空呈现浓厚的黛蓝色，四周缓慢暗了下来，犹若看不见的薄膜覆盖整座城市，风的奏鸣、摇曳的行道树、汽车碾压路面的单调声响，以及人们的足音都仿佛在暗示夜晚将至。
温妮旋转按钮，稍微调亮店铺的灯光，转换姿势继续看杂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什么时候吃饭？”
“饿了？”
“老实说，糕点弄得我有点撑。”
“今天可以晚点——干脆不吃了，省得我洗碗。”
“不要。”温妮翻阅杂志，还剩几页就看完了，“品尝不到土豆不睡觉。”
“偶尔熬熬夜也挺好的。”
“你也别想睡觉，我有好多折磨人类的方法。”
约瑟干涩地咳嗽几声，喝掉杯中冷却的茶再重新续上，“做，做还不行？”
“晚点吧。”温妮关上杂志，走向庭院，“我画会儿画。”
“要不给我画个自画像？待在店里太无聊。”
“浪费颜料。”
“胡说！”
“丑是无药可救的。”
“之前还说我耐看。”
“嗨哟，真当自己是小女生，随便敷衍几句就能高兴到天上？”
约瑟默然无语，喝光杯中的茶，然后学着温妮的模样脱鞋躺倒在沙发上，没有看杂志，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无所事事地倾听时钟滴答作响。
“叮铃——”
店铺的门被打开，转头却没看见客人，然而门始终保持半开的状态，这让她心生疑惑，下到地上，发现门边有一串字母，微小的黑色字母仿佛是能举起比自身重很多倍的蚂蚁一般，纹丝不动地撑住大门。
“奥琳娜！”约瑟被眼前奇异的现象惊住，向懂魔法的温妮寻求解答，还没等她喊第二声，嘴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
“我是来救你的，”那人说，苍老的声音听着得有七八十岁，“你是...爱丽丝·格罗瑞娅吧？”
约瑟点头。
“没找错，以后再也不用被魔女控制了。”
约瑟略微转眼，只能看见她身后的人戴一顶黑色巫师帽，她费力挣脱捂住自己嘴唇的苍老的手，问道：“你是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马上跟我走。”
“我是自愿跟着魔女的，没有被强迫。”
“人类怎么能和魔女住在一起？”
“温妮对我很好。”
“那位魔女叫温妮是吗？她——”老人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身后传来尖锐的视线，保持挟持约瑟的姿势警惕转身，与浅黄色头发的魔女四目相对。
温妮撇撇嘴，右手拿着盒装颜料，“赎金没有，你撕票吧。”
“说什么呢！我在你眼里这么累赘吗？”
老人仔细凝视眼前的魔女，并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强力的魔法流动，“你是一个不入流的魔女啊，看来是我过于紧张了。”
温妮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认出老人的巫师帽，对约瑟说道：“好消息，这老头是魔法学院的校长，跟着他去吧。”
“明智之举，你没有阻拦我的本领。”
老人轻抚约瑟的脑袋，极其强烈的困意让她瞬间昏睡过去，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列行驶的火车上，窗口狂风吹袭，冒出的烟拂过她的眼睛，也遮蔽了两侧铁锈色的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