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爱丽丝的错。”
菲纳菲娜见众人没反应，小声重复道。
欧文斯拍拍长筒衣袖的褶皱，“打人是事实，梅琳达小姐。”
“可是，这件事——”
“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约瑟莞尔一笑。
她说那句话本身就是让菲纳菲娜参加典礼的敷衍话，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在心上，惟其如此，她眯缝眼睛，用细细长长的五指稍微搓乱菲纳菲娜柔滑的黑色头发。
菲纳菲娜像注视某种运转不休的机器一般端详约瑟的脸，这让约瑟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后她仰视楼梯间的天花板，似乎是察觉到约瑟的紧张，脸上没有表情，但她垂落的眼睑暗示了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不好意思...”
“怎么摸头都没关系。”
“那为什么盯着我？”
“因为你在逞强。”
“没有。”
约瑟抿抿嘴，一边思索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然而接下去要说什么根本不知不晓，菲纳菲娜应该是看出自己在撒谎，“好吧，掌心到现在还有些痛，但不是在你面前故意这样...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自责。”
“如果再跑快点——”
“行了，说下去你又要道歉了。”
欧文斯注视着这一幕，用手松松领带，问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
“这可不是单独开个房间就能做到的。”约瑟嘲弄地回呛，把手放在菲纳菲娜头上，宣示主权似的搓弄几下，“怎么啦，老师，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你——校长他知道？”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能拥有这么可爱的室友？”
“简直荒唐，新贵族与平民——”欧文斯说着，发现菲纳菲娜投来尖锐的目光，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急忙转换话题，“该去魔导室了！”
约瑟默默享受欧文斯的局促，但毕竟是她打架闹事，也就没再为难这位喜欢权贵的老师，抓住菲纳菲娜的手腕走到楼下。
“忘记有课了。”欧文斯拍打脑门，忽然说道。
胖男人表示他可以负责，让欧文斯返回教室上课。
约瑟看着重新上楼的欧文斯，或许是真的有课，又或许是被菲纳菲娜瞪视以后刻意离开也说不定，具体哪种情况，她不知道，只要这家伙消失什么都好。
“你有看见他刚才的表情？”
胖男人礼貌地笑笑，没有回答。
三人继续朝魔导室动脚。
约瑟一边环视空无人影的学院，一边问：“其他新生都去哪儿了？”
“宿舍。”
“还以为会上课。”
胖男人用手帕擦拭脸颊的汗，“第一天只是检查你们对魔法的亲和力，分班在明天。”
“亲和力不一样，分班也不一样？”
“理论上。”
“你这老师怎么...这么不靠谱。”
“学院近几年全是D级，基本都在一个班。”
“那完全可以今天分班。”
“这样的话，你不就成了没班的学员？其余人都接受过魔导仪测试了。”
“只有我？”
胖男人点点头，代替言语回答。
“你是什么等级？”约瑟问菲纳菲娜。
“D。”
“是不是有心事？”
“为什么这么想？”
“看你的脸，总感觉你哭过，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
菲纳菲娜捏住一缕头发的末梢，像转动葡萄酒杯的长柄似的轻轻旋转，“我的脸应该怎样？”
“这个嘛，”约瑟不知道什么样的表情合适，姑且做出深度思考的模样，“太冷冰冰了，记得我在学院考核时和你说的话？”
菲纳菲娜点点头，用小拇指勾住嘴角，尽可能向两边拉。稍顷，她松开手揉揉脸颊，再次将小拇指伸进口腔，幅度比上次小一些，在尽可能不弄痛自己的情况下，向约瑟展示笑脸。
“这样？”
约瑟凝望天空，用手指捏住嘴的两端，她做鬼脸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忍耐，绝非想要嘲笑，具体是怎样一种心态，大概就和看见可爱小动物差不多。
“我做不好。”菲纳菲娜摇摇头，五官再次被凛冽的风雪冻住。
“其实我说的是让你笑一笑，不是扮鬼脸。”
“什么是鬼脸？”
“就是——我要怎么解释？”
“直接说出来就好。”
“故意扮丑，惹人发笑。”
“你刚刚做的是鬼脸？”菲纳菲娜学着约瑟，捏住嘴唇的两端。
约瑟沉默半响，她这么...天然？思来想去，顺着菲纳菲娜的话题说道：“对啊，怎么不笑？”
“因为就算做鬼脸，你也很漂亮，像表情奇怪的洋娃娃。”
“表情奇怪就不用加了。”约瑟说着，想到温妮，不自觉叹了口气，“可惜，有人说我丑到无药可救。”
“一点都不丑。”
“你会画画吗？”
“会弹钢琴。”菲纳菲娜在半空中弹了小段华彩乐段，灵活手指里带有自发的优雅，仿佛面前真有一架钢琴。
“突然压力好大，我什么都不会。”
“不会绘画？”
约瑟摇摇头。
“那为什么问？”
“想着你能不能帮我画幅自画像。”
“可以为你编曲。”
“就像《骤雨》？”
“太平淡了，我不喜欢过于平缓的曲调，当然也不是越激烈越好，刚开始平淡势必要用激烈的方式结尾，反之亦然。”
菲纳菲娜开始谈论她对音乐的看法，约瑟静静地听，目视走在最前面的胖男人，而后又把视线转移到右边宽阔的操场，几名穿便服的学生在操场嬉笑打闹。
“讲得会不会枯燥？”
“没，我在听，只是习惯性东张西望。”
“唔嗯。”
“唔嗯？你很少发出这样的声音。”
“有一种被无视的感觉。”
“你最喜欢的是注重逻辑、秩序、理性，兼顾旋律与和声的古典主义时期的钢琴曲...我有在认真听。”约瑟重新将视线放在菲纳菲娜脸上，她出现短暂的惊讶表情，旋即就像晒太阳的冰块一样消失不见。
“对你的了解还太少，我就没办法三心二意。”
“我也以为你没有表情，刚才的惊讶，能不能再来一次？”
菲纳菲娜尝试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看起来只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流露，约瑟默默思索，继续向着魔导室前进，途中她看见一辆带有贵族标志的蒸汽车从学院后门驶出，安东尼奥校长站在门边送行。
“这车看着好眼熟，有点儿像我和温妮在餐厅吃饭看见的那辆。”约瑟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对菲纳菲娜问道，“学院里还有贵族？”
“是我父亲的车。”
“基托·梅琳达？”
“嗯。”
“想来也是，伯爵的女儿就在这所学院。”
“嗯。”
“你怎么怪怪的？”
“没有，没有，只是不想说话。”
约瑟不再言语，她能明显感觉到菲纳菲娜情绪低落，多半和基托·梅琳达有关系，想问原因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转移话题：“听说新贵族与旧贵族有矛盾？不想说也没关系。”
“人人都知道，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事情。”
“恩斯老爷被毒杀...会和...新贵族...”约瑟想一口气将话说完，但不管怎样努力始终断断续续，菲纳菲娜是新贵族，直接询问怎么想都过于失礼。
“恐怕就是父亲策划的。”
完全超出约瑟意料的回答，“知道你和你父亲有矛盾，但话可不能乱说！”
“对不起。”
“没关系...”
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再没声音响起，兀自向魔导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