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把玩手链，从外表上看和先前如出一辙，但这种复原总让她感到奇怪，具体什么感觉，她也说不出来，就是莫名地怪，如同家里的盘子被打碎，第二天恢复如初从心里荡漾出的异样感。
“如果有裂纹还好。”约瑟喃喃自语，举起手链对准天光，而后透过紫水晶模糊的内部看菲纳菲娜，还没有脱身，尽可能回答着人群的问题。
她还记不记得我？约瑟默然心想，刚刚在领域里，迪莉明确说了，人们会遗忘有关我的记忆，现在返回现实世界，大概能称之为现实世界，毕竟不知道领域有没有消散。
约瑟起身拨开拥堵的人群，这个问题不怎么好出口，会引来菲纳菲娜的困惑，看她的眼睛，一副得救的神色，应该还记得。
“散了！”约瑟对人群说，抓住菲纳菲娜的手腕，径直离开教室。
“还好有你。”
“你应该学着拒绝。”
菲纳菲娜眉眼低垂，定定注视着脚边的空间，寻找失物似的低头走着，“总感觉他们会难过。”
“难过？”
“嗯，很难说出口。”
“拿出拒绝西兰花的态度。”
“西兰花可没有表情。”
“就算有表情——太在意别人会失去自我。”
“不想让他们因为我难过。”
约瑟停在走廊尽头，仰望天空，仿佛裹了好几层包装纸一样色调模糊的云朵把天空遮蔽得密密实实，阳光从中泻出。
学员们在校园嬉笑穿行，唯独约瑟与菲纳菲娜站在教学楼的檐下。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多了去了。”约瑟双手插兜，像观察古代遗址似的茫然注视校园，看起来菲纳菲娜不止对她这样，对待任何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问：“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你怎么拒绝的那么果断？”
“因为冒犯到我了，但那些人没有，他们只是对我感到好奇，况且还是同学。”
“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被利用。”
“老好人？”
约瑟转头看菲纳菲娜，她也正看着自己，但没从她的眼睛里解读出什么，无奈重新盯视校园葱郁的乔木，“是啊，老好人，你这不是知道？”
菲纳菲娜吞吞吐吐地说：“改变...很...困难。”
听上去像是在咀嚼难以下咽的食物。
“这个只能靠自己，还是说——有我就不用改变了？”
“嗯。”
“那我走了。”约瑟冷漠地说，感觉菲纳菲娜在看自己，装出一副比起视线更在意乔木林发出的沙沙声的模样。
“真的要走？”
“七天后，打通魔法回路，到时候总不能还这样？”
“就这样。”
约瑟默不作声地看乔木，阳光穿过树木交错的树枝，在地面散落如同繁星的光点，光点颜色橘黄，微弱柔和。每个光点都是独立的存在，周围仿佛包宠着模模糊糊的光膜，轮廓软绵，扑朔迷离。
菲纳菲娜伸出双手，轻轻握住约瑟的胳膊，约瑟的手仍然放在裤兜里，嬉笑的校园，两人周围竟阒无声息。
和你相处...约瑟在脑中思索话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明明不久前才说在意别人会失去自我，如今竟然也开始照顾菲纳菲娜的情绪。
忽然有种角色互换的感觉，温妮调皮的性格导致自己经常被捉弄，处于防守位；菲纳菲娜小心翼翼的性格，就让自己变成了掌握主导权的那一方。
然而她又没办法像温妮那样对待菲纳菲娜，可能——我也是相当扭捏的性格。
“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不自在？”
约瑟悄悄拿开菲纳菲娜抓住自己右臂的手，用指尖触摸她的脸颊，“怎么又问这个？”
“只要我提起走读，你就会陷入沉默。”
“是我舍不得舒适圈。”约瑟淡然地笑，“在家里待着多舒服——不是说和你在一起不自在，我只是还没有习惯，表达不好。”
“总要习惯！离开你，我就又是一个人住了。”
“不会，只是回去拿衣服。”
“真的？”
“如果你不担心失约，那就是真的，而且我在调查恩斯·伊夫力的死，没办法长时间留在校园。”
“他的死和你有关系？”
“没有，但是帮过我。”约瑟耸耸肩，表情尽可能自然，以防被菲纳菲娜看出自己在说谎，“凶手还没落网，我就想为警方出一份力。”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那样就能让我走读了？”
菲纳菲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同样看远处的乔木，“晚上我会给管家打电话，他在调查方面很厉害。”
“有多厉害？”
“退役的搜魔队队长。”
“抓捕违反法令的搜魔队？”
“嗯，法令禁止魔法伤人，但仍有人铤而走险。”菲纳菲娜重新抓住约瑟细细的胳膊，“他帮忙很快就有结果。”
“的确是帮大忙了，我最近都还没有头绪，只知道恩斯·伊夫力的死和新贵族有关。”
“谁告诉你的？”
“克里斯汀·伊夫力。”
菲纳菲娜的表情出现短暂的僵硬，“你了解他多少？”
这个问题把约瑟问住，仔细思考如何回答，“姑且算挺多。”
“那你知道他有个地下室？”
“地下室？”
“做魔法实验的地下室。”
“怎么可能！”约瑟瞬间激动，旋即平复情绪，“他在贵族学院上学，沾染魔法为什么不来这儿？”
“因为是法令禁止的魔法，肮脏魔女的黑魔法。”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管家告诉我的，他跟踪过克里斯汀。”
“跟踪？”
“报纸上都在说，恩斯·伊夫力的死亡是新旧贵族纷争的开始。”
“不，不可能。”约瑟回忆与克里斯汀的谈话，“他怀疑恩斯·伊夫力的死有魔女参与，所以在调查黑魔法。”
“你知道？”
“来学院以前，我去陵园悼念恩斯老爷的时候，和他聊了聊。”
“最好别和他往来。”
约瑟勉强露出笑容，岔开话题：“你刚才说报纸，记者报导了这件事？”
“克里斯汀接受采访时说的，表明这件事与新贵族有关，拿不出证据就说这种话，很难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约瑟静静梳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结束学院考核，温妮说过恩斯老爷昨天下葬，身为他儿子的克里斯汀，没理由和我相遇，看来就是因为采访。
回到家，温妮正在看报纸。
想到这，约瑟有种豁然开朗又马上陷入迷雾的感觉，旋即看着菲纳菲娜，她的父亲来学院恐怕和克里斯汀的采访有关，毕竟魔法学院一直是旧贵族资助，如今出现这种新闻，迫切地想要把女儿带走也情有可原。
只是菲纳菲娜喜欢魔药学，拒绝跟基托伯爵回去。
“你的表情好严肃。”
“是啊，你有告诉其他人，克里斯汀在研究黑魔法？”
“没有。”
“那你告诉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况且，这件事情对整个旧贵族不利，那群家伙私底下都有点魔法交易，要是把我父亲逼急了，他会宣告天下的。”
“应该不会吧。”
“不会？克里斯汀在报纸上公然污蔑新贵族，这件事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约瑟苍白无力地点头，她对贵族之间的政治斗争没兴趣，但这位新贵族小姐在旧贵族资助的学院读书，基托伯爵恐怕也是焦头烂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