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学员来到操场，整齐排列成两排在胖男人的带领下走向图书馆，约瑟因为身高站在最末尾。
一路上，学员们兴致勃勃，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魔法回路测试。
约瑟像是倾听什么细微声响似的闭上眼睛，倏忽睁开，人们的嘈杂声恰如急速撤退的潮水一般远远遁去，只能听见强而有力的心跳。
应该找机会询问菲纳菲娜的事，请假三天，这么久没回来很不正常。
她眯缝眼睛，察看远处风景似的环顾四周，没发现欧文斯，也没有看见校长，正前方只有胖男人圆圆的后脑勺。
学院中央有一个圆形广场，图书馆就建在那里，但说是图书馆，只是极为平庸的石砌建筑，与校园的其他建筑并无区别，没有任何足以说明此处为图书馆的外部特征。
颜色是死气沉沉的灰色，古旧的石墙、狭窄的檐廊、嵌铁棍的小窗、牢不可破的金属门——说是什么禁地都不为过。
胖男人站在门口，“一个一个来，里面会有管理员带领你们。”
约瑟前面的学员陆续进入图书馆，每一个学员几乎都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些人面色愁容地走出来，有些人则喜笑颜开。
“爱丽丝！”胖男人喊道，挥动右臂，“该你了。”
“菲纳菲娜还没有回来。”
“那位大小姐？”
“对，她明明只请了三天假。”
“好像是家里出事了，不读了。”
约瑟困惑地看着胖男人，“什么时候的事？”
“请假的第二天，叫莫里斯的管家就来办理了退学手续。”
“名单都已经交上去了...”
“那只能防止家长闹事，自助退学可以受理。”
“这么说，基托伯爵是真出事了？”
“可能，报纸上也没说。”胖男人掏出卷烟，推推约瑟的肩膀。
约瑟踉跄地进入图书馆，里面的可见度很低，有数不清的门，拉手全都上着锁，且落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灰尘。
说是图书馆，却一本书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粗糙的桌子、三把座椅，以及烧煤用的铁炉。
此外便是挂钟和柜台。
约瑟环顾四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站在原地等待所谓的图书馆管理员，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索性围着房间徘徊，停在一扇门前，门的不透明玻璃里边闪着微弱的灯光。
她敲门，握着黄铜圆把手悄悄旋转，扭到底都打不开，门像是被固定在墙壁上纹丝不动，只好作罢，决定就在这里稍等片刻。
大概过去了10分至15分钟，管理员从另一侧的门后闪身出来，并伴随有冲水声，看见约瑟，吃惊似的瞪大双眼。
“你谁啊？”她问，在衣服上抹了抹手，随后若有所思地扬起脸，“还以为没有学员了...不好意思，刚刚在上厕所。”
约瑟默不作声地注视管理员，眼睛适应黑暗需要时间，但管理员的身体与脸的轮廓就像不受黑暗影响似的，以不可思议的清晰度浮现在眼前：
她站在门边，身板笔直甚至达到拘谨的程度，看着很瘦但还算结实，小巧玲珑的鼻子，突出的下巴，厚厚的眼袋，胸脯并不高耸，宛如男孩。
“你是来——那什么——进行回路测试的？”
“胖胖的老师让我来的。”
“凯尔文·布尼尔？”
约瑟轻微点了下头，仔细回想胖男人下课时写在黑板上的姓名，眼睛依旧看着管理员，力图通过她薄薄的嘴唇、宽额头、脑后晃荡的短马尾上看出她的老练，但越是注视局部，整体印象就越是稀疏。
无论怎样，不靠谱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
管理员手提瓷壶，为约瑟倒了杯水，并邀请她坐在椅子上。
“说说你的过去。”
“怎么听着像心理咨询？”
“简单了解一下，不说也没关系。”
“我不记得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挺难搞，”管理员拿起滚烫的水杯喝了一口，“难忘的回忆，快乐的回忆通通没有？”
“只能勉强想起，什么场景，有哪些人，具体什么感觉都模模糊糊。”
“嗯~试着看看。”
约瑟还没开口，管理员就递来一本厚实的书，书掂量着很重，不用双手根本拿不动，里面全是空白，没有任何字迹存在。
“什么都看不见。”
“本来就没有。”管理员开口，语气淡然，与其是在说明，莫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地确认，“仔细盯着。”
约瑟低下头，用目光扫视手中的书，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蛛丝马迹，没有任何可供捕捉的线索，不过是无字天书而已。
书本的长度和她小臂一致，封皮大概由于经常摩挲变得十分润滑，褪去了固有的灰色。
四面突出的书角微微凹陷，仿佛被用力砸过。
约瑟把指头贴在书页上摩挲着观察了半天，感觉白色纸页异乎寻常地亮，她揉揉眼，眼泪夺眶而出，“弄得我好痛！”
“不应该啊，你的眼睛——做过手术？”
约瑟摇头，忽然想到温妮用剪刀在自己眼睛里乱搞，她的确说过注意光线，这么久过去依然没有好转？
“那就奇怪了。”管理员帮约瑟擦去脸上的泪水，“能坚持吗？”
“当然！”
“这本书能激发你脑袋深处的记忆，继续盯着。”
约瑟重新审视书页，深深的沉默将整个图书馆包笼起来，但这种沉默并非是没有说话或没有声音，仿佛是从书页中来，相当奇怪的沉默。
越看越不可思议，越能强烈地感觉书页在向自己诉说什么，周围甚至漾出令人哀伤的气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氛围。
“我好像看见了。”
“是什么？”管理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约瑟微微皱眉，努力查看书页呈现的场景，但她所能看见的只是一片模糊的白，像是久聚不散的雾气，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从里面看出端倪——于是图书馆沉甸甸的安静下来。
不觉间，管理员轻轻将手搭在约瑟的肩上：“放松身体。”
约瑟点头，深吸几口气，继续盯视书页。
“我好像看见了，雪，漫天飘零的大雪。”她复述书中的场景，“几个流浪汉，围在一个小孩儿面前，看着只有几岁——你在听吗？”
她询问，转头发现管理员与图书馆倏忽不见，自己正站在某条街的路口，扬起脸，一铺由雪花构成的帷幕连绵不断的落向地面。
“最新报！最新报！基托·梅琳达被国王册封为伯爵！”
我记得温妮说过，基托·梅琳达被封为伯爵的时间……是十几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