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坐了三个多小时，一口水没喝，倒不是不想而是房屋的女主人并未给予我客人般的待遇，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因为她坐在我对面，一边喝红茶一边嚼曲奇饼。
她拈起一块心形曲奇饼干，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边缘，然后咬住饼干的首端，发出清脆的声音，嘴唇在饼干印有英文字母的表面留下浅浅的牙齿痕迹。
金发女人没有着急吞咽，而是让饼干在口中慢慢化开。
阳光透过窗格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她则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口腔内融化的曲奇，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在思考深而复杂的命题。
“要不要聊点什么？”我尝试打破僵局，“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和你面对面讲话，以前...都只是在远处观察。”
“是偷窥吧？我的作息时间，活动时间，平时做了什么都被你看在眼里。”
“这么说也可以，但显得我很像一个变态。”
“还是个不负责的变态。”金发女人不再看窗外，与我四目相对，她的眼睛相当漂亮，远远超乎我的设定与想象。浅黄色的瞳孔在光线微暗的客厅里散发着柔和的光，像是空地上突然出现的一小片温煦阳光。
“怎么能算不负责？”
“把爱丽丝留在记忆图书馆算得上负责？”
我一时哑然，半响才从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反驳：“属实是无奈之选！”说着，我开始环顾店内的环境，摆设与我当初所描述的模样相差无几，不安地询问道：“她...还在那里？”
“没，都已经打通魔法回路了，虽然有堵塞，但在这个世界上魔法回路畅通无阻的人只有我——不对，只有我和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就是她的偶像。”
听到这里，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我可不记得我有给她设定偶像。”
“少用作者的身份看待我们，说句不中听的，就算你死了，这个世界也依然在，我们也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到不是金发女人的话有什么不对，而是身为创作者的我被笔下的人物教训实在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伸手摸摸滚烫的脸，“这么说，你们已经不是我和我的读者所熟知的人物了？”
“不，应该是你们的观察在爱丽丝进入记忆图书馆的时候结束了，而我们就算不被你们偷窥也依然会继续活着，那之后的事情就是你们所不知道的。”
“能不能给我讲讲？”
金发女人苦恼地摇摇头，“太多啦！你只要知道爱丽丝打通了魔法回路，在艾瑞克魔法学院办理了走读，魔药成绩优异就可以了。”
“那凶手呢？杀掉恩斯的凶手可有找到？”
“还在努力。”
我稍微放松身体，让背部充分贴合椅子，“还有没有可以透露的事情？”
“先前说到了哪儿？”
“爱丽丝的偶像。”
“嗯...”金发女人喝一口红茶，“她正在努力争取跨国交换生的名额去见一见她的偶像。”
“所以她的偶像是谁啊！”
“那可是魔法界的天花板——吧？我也不太确定，至少在现存的顶级人类魔法师里面，那家伙是佼佼者的存在。”
“可我只给了爱丽丝研制魔药的天赋，她改行研究魔法了？”
“嗨哟，我说她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你给的。”金发女人的眼睛闪烁出一道不寻常的光，而后又笑了笑，“开个玩笑，她研究魔法是为了更好的运用魔法回路。你知道我是魔女，回路与人类不同，这方面帮不了她。”
“跨国交换生...”我喃喃自语道，“大概要多久？”
“半年后。”
我点头，一时间想不到问题，伸手去拿放在金发女人面前的曲奇饼但被她狠狠打了一下，好吧，看起来还没有消气，我只得揉着发痛的手背，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菲纳菲娜，怎么样了？”
“老实说，我很讨厌这家伙。”金发女人面带怒气地说道，“她内心缺乏安全感真的让我和爱丽丝很头痛！还有她的父亲，基托·梅琳达！”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早就见过了，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我再次点头，实在是没问题想问了，“你们都过得很好，并且是超乎我预料的好。”
“说到这个，”金发女人欲言又止地询问，“我的结局是什么？”
“什么结局？”
“像我这种不受待见的魔女的结局。”
“不好说，倒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不知道怎么形容，非要用一个词语的话，我想应该是意难平。”
金发女人笑笑：“还不赖。”
“你不想为自己的结局做些修改？”
“为什么要修改？这只是你设想的结局，而在你弃坑以后，我会走到我自己的结局。”
“所以...你转职当哲学家了？”
“怎么，我在你的设想里就只是一个不老不死的老东西？老娘活了那么多年，知道的东西，懂的道理可不少。”
“是是是，毕竟是伟大而强悍的死亡魔女。”
我说完又坐在椅子上等了几个小时，仍没见爱丽丝从门外进来，而后才从金发女人口中得知，她今天不回家。
“来的不是时候。”我苦笑道，“很想和她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也是，在你这儿坐了三个多小时才说话，和她只会更久。”
我起身离座，慢慢向着门边走去，这时间金发女人一直坐在凳子上，默默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让我感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本以为她会送行，好让我借此说一句“不用送”。
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多。
我推开门，感受着迎面吹拂的九月冷风，又回头望了金发女人一眼，偏巧她也还看我，只是相对无言。
“那...我走了？”
“滚。”
“咳，好的。”
“喂，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
“当然，温妮·奥琳娜小姐。”
温妮有些意外地点点头，继续吃起了曲奇饼，而我则轻轻关上门快步离开了古桐路233号店铺，后知后觉才发现，她好像没告诉我爱丽丝的偶像是谁，但也肯定会知道那位人类魔法师的姓名。
我对此有很强烈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