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半，暑假加寒假。
唐柏芝的身体不适合出门旅游，她也不想出门，索性就呆在家里继续摆烂。
“我其实很想看日本的樱花。”唐柏芝遗憾说道，“但是我不懂日文哎，到时候逛街是不是会变成文盲？太尴尬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说道:“我们中国有笔仙，日本是不是也会有其他鬼怪啊。”
笔仙突然被cue，冷哼一声:“鬼哪有这么多，实际上很少的。”
不然天天都是灵异事件了。
“噢！”唐柏芝乖巧点头，“那我不亏啊！世界平均每天都要死几万人，我能被鬼干掉，算不算鹤立鸡群？”
鹤立鸡群哪里是这样用的。
笔仙懒得纠正她，顺着她意思说:“没错，是你的荣幸。”
唐柏芝不说话了，眼角弯弯，码起了字。
“哎呀，那我们真是有缘分诶。”她终究没憋住，王婆卖起了瓜，“几亿人里面，你选中了优秀的我，我好害羞。”
笔仙:……
它不害羞，它甚至有点后悔选中唐柏芝了。
——
唐柏芝很庆幸，癌症没有夺走她引以为傲的容貌。
那就更不可能去化疗了，她其实也没那么多钱去化疗，这无底洞填不上，不如送给孤儿院呢。
如今她每日做的，就是盯着那些发芽的波斯菊看。
笔仙向来不想做无意义的事情，冷漠说道:“别看了，一个月半就一个月半。”
它算无遗策。
“你不懂。”唐柏芝说，“这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然后再看它开花，这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笔仙算了一卦，默默开口:“等会有大雨，别让你孩子夭折了。”
唐柏芝连忙开始把自己孩子往屋子里抱，接着双手合十:“感恩——感恩——感恩笔仙大人出言提醒～”
笔仙冷笑。
有用叫大人，没用叫二笔。
…它是狗吗？
——
难得的，唐柏芝看见了笔仙大姐姐人形的姿态。
她坐在床边，冷漠看着躺在床上迷茫睁开眼睛的唐柏芝，淡淡开口:“醒了？”
唐柏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那一个大包疼的她嘶了一声。
她目光恢复清明，扒拉着想半坐起身，罕见爆了句粗口:“我靠！我的花！”
“花没事。”笔仙翘着二郎腿，淡淡开口，“在你捧着花盆往地上一栽准备精致睡眠的时候，我已经提前把它从你怀里抽出来了。”
唐柏芝小心翼翼摸自己额头的大包，目光有些幽怨:你扶花都不扶我。
“放心。”笔仙姐姐睨了她一眼，“我算过了，你那一下还死不掉。”
唐柏芝:…我谢谢你。
——
听过鬼杀人，还没见过鬼照顾人的。
虽然吧，照顾也不算，唐柏芝下不了床，和笔仙软磨硬泡了数个小时，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了，才让对方不情不愿去了厨房，给自己煮一碗粥。
“记住，只是煮粥，那个机器能自动煮的。”唐柏芝语气很认真，“答应我，别乱放东西好吗？”
笔仙:……呵。
在你眼里它的厨艺是有多么难以接受啊！
不过鬼做的东西，也就唐柏芝这种人敢吃了，一般人还真不敢。
唐柏芝喝了几口粥，竖起大拇指:“不错！好吃！”
笔仙姐姐吊着死鱼眼，不想要这个夸赞:“我只是把东西倒里面然后按了几个按钮。”
“不错！厨艺精湛！”唐柏芝继续竖大拇指。
笔仙强忍住不翻白眼，这有损鬼的逼格。
唐柏芝喝完粥，把碗一放，说道:“你以前——”
气氛突然变得阴森恐怖，空灵的声音从笔仙口中响起，恶狠狠说道:“你不知道不能问笔仙身份的吗？”
“噢，谢谢提醒。”唐柏芝点头，“我只是觉得你长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油嘴滑舌。
笔仙不想理她。
——
几天之后，唐柏芝能下床走了。
刚下床，她就立刻生龙活虎跑到阳台:“让我看看花！”
“还有半个月呢。”笔仙冷漠说道。
“哎，你不懂。”唐柏芝刚摇完头，笔仙已经打断她了:“我知道，看孩子长大。”
唐柏芝于是弯起眼角笑。
她觉得有点胸口有点疼痛，微微蹙眉，走到桌边拿了张餐巾纸咳嗽了一声，然后把染血的纸揉成团，丢到了垃圾桶里，随意开口:“还有半个月啊……希望开花那天不要下雨，我还要发朋友圈呢。”
笔仙眯眼:“你朋友圈有人？”
“以前有。”唐柏芝说，“后来我删完了。”
“为什么？”
唐柏芝顿了顿:“什么为什么啊？我又没什么亲人……”
所以断了所有关系，走的时候也能轻松点。
“诶。”她唤了声笔仙，“你杀我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死的好看点，我不想几天后的报纸上报道的是什么…呃……【一具狰狞扭曲的尸体】。”
笔仙:……
笔仙:“…要不到时候给你开个美颜？”
唐柏芝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水性笔嫌弃离开。
真是无药可救。
——
半个月，能做些什么呢？
“要是我有很多很多钱的话。”唐柏芝叹了口气，“我就要约很多很多的帅气小哥哥，然后来我家里面……”
她脸莫名红了红:“我长这么大还没体验过那种感觉呢。”
然后又悄悄看了眼旁边漂浮的水性笔，小声说:“小姐姐也不错。”
笔仙:？
水性笔默默离她远了点。
唐柏芝吟诗一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那你约啊。”笔仙无慈悲说。
“不约。”唐柏芝是个口嗨之王，明明长得挺好看，结果到现在连个手都没和其他人牵过，“我要不给你约一个道士？”
笔仙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说不都这样写的吗？”唐柏芝理所当然说道，“人鬼之恋，你们相爱相杀，最后道士痛心的说道什么…呃……人鬼殊途。喔……不行，假如道士把你灭了怎么办？”
笔仙:……
笔仙不屑开口:“这个世界道士都是假的。”
“噢！”唐柏芝双手一拍，“原来是走近科学频道，反抗封建迷信！”
笔仙:？
你让一个鬼当走近科学的主人公？正不正常？
唐柏芝聊着聊着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挡不住了，我要去梦里拯救世界了。”
笔仙想了想她这一天干了什么:
睡懒觉，刷牙洗脸，吃早饭，看电视，吃午饭，睡午觉，看电视，洗澡洗漱，睡觉。
看着满当当，但是一股虚度光阴的味。
“你今天没码字。”笔仙开口提醒。
唐柏芝瞪大眼睛，惊讶看着它。
笔仙奇怪:“怎么了？”
“你是在催更吗？”唐柏芝眼睛开始冒光。
笔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开始反驳:“我没有！你理解错——”
“我就知道你也爱看《我和大家的同居生活》的！”她眼冒金光，语速很快，“怎么样？新的一段剧情很精彩吧？龙女爱笔仙爱嫦娥爱唐小白爱蝶仙子。”
…好复杂的关系网！
那一晚，笔仙一句话，让唐柏芝怒写一万字。
——
“还不开花……”
唐柏芝趴在阳台上，无精打采说。
笔仙习惯性回:“还有七天。”
唐柏芝小心翼翼摸了摸花朵翠绿的根茎:“宝啊，快快长大，妈妈要离你而去了呜呜呜。”
笔仙:……
这人总喜欢拿自己的死亡开玩笑。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说明唐柏芝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亡。
她最近肌肤越来越苍白了，晚上看过去，像是死人似的。
只不过那黝黑的眼眸依旧闪着一如既往的光芒，透露出无穷无尽的生机。
“打游戏不？”唐柏芝说。
“不打。”笔仙立刻拒绝。
哪有鬼打游戏的。
“玩嘛。”唐柏芝开始软磨硬泡，“小女子已经是您的掌中之物了，就陪我玩一玩呗。”
笔仙:……
该死！
“玩什么？”它哼哼唧唧说话，一股不情愿的味。
唐柏芝眼中带笑，嘿嘿说道:“黄金矿工双人版。”
几分钟后，一人一鬼面无表情把手离开键盘。
唐柏芝率先开口:“不好玩。”
笔仙忍不住开喷:“什么不好玩，明明是你太菜了，你说你干嘛一直去抓绑着炸弹的鼹鼠啊！”
导致东西全被炸完了。
唐柏芝略微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每次钩子下去就撞上它……”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睛瞪大:“什么！那是鼹鼠吗？我一直以为是猪！”
笔仙:……
鬼是不能说脏话的，很掉鬼格:“…你叫绑着钻石的鼹鼠叫什么？”
“钻石猪。”
好，不用问绑着炸弹的鼹鼠叫什么了。
——
“我觉得它要开花了。”
盯着波斯菊看了半天的唐柏芝说道。
“还有三天。”笔仙已经下意识回答了。
“懂。”唐柏芝叹了口气，“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所以我要开始珍惜时间了。”
笔仙:……
真牛啊，现在才开始珍惜？
“我想想我要干什么。”唐柏芝沉吟片刻，“是时候该给小说一个结局了。”
笔仙回想了一下这几日看到的剧情:
女娲开着歼星舰在宇宙与宙斯进行了神战，三体军团在M78星云光之巨人的驱逐下误入太阳系，被迫与双方进行战斗，使太阳系陷入了三分天下的局势。
笔仙:……
它不想说什么。
好奇心驱使下，它作死问了一句:“你想怎么结尾？”
“很简单啊。”唐柏芝说，“在太阳爆炸的瞬间，唐小白醒了，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
笔仙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写读者会把你喷死的。”
唐柏芝理直气壮:“可我没发表啊，唯一的读者就是你啊。”
她笑着看向半空的水性笔:“你会骂我吗？”
笔仙:“我会杀了你。”
唐柏芝欢呼雀跃:“好耶，不会骂我。”
笔仙:……
这脑回路……神经病。
——
昨天有多嗨，第二天唐柏芝就有多萎。
一个晚上，她就窝在床上起不来了。
“不行不行不行。”她喘气，“我草我觉得我有点难受。”
笔仙姐姐在她床边淡淡说道:“你快要死了。”
“啊？”唐柏芝瞪大眼睛，“今天还是明天？明天才开花吧！我能不能熬到明天？”
笔仙慢悠悠开口:“这算是一个问题吗？”
——最后一个问题。
唐柏芝沉默了几秒，摇头:“不算不算，我觉得我能撑到那一天。”
“噢。”笔仙冷漠点头。
倒数第二日，唐柏芝是在床上度过的。
越是接近终点，她便越疲惫。
等到快要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她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好困。”她打了个哈欠。
“要不睡了。”笔仙说。
“不行。”唐柏芝执拗摇头，“你说的明天会开花的，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快，扶朕起来。”
这人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笔仙姐姐被迫当了皇帝的下人，面无表情把她扶下床。
唐柏芝觉得腹部有点痛，她觉得是错觉，分散注意力说道:“还有几分钟。”
“一分钟。”
“噢，那你先别动了。”唐柏芝开口。
笔仙:？
“我怕一动我就嗝屁了。”她气息游离，强撑着眼睛:“所以我们还是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分钟吧。”
60秒。
30秒。
0……
唐柏芝默念完倒数，眼中闪起一如既往的微光，语气愉悦:“走，去看花。”
笔仙面无表情扶着她，带她走出房门，带她来到客厅。
离阳台很近了，开一扇门的功夫。
笔仙低眸，看着自己怀中已经安详睡着的少女，微微挑了挑眉。
——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唐柏芝漫无目的地走，总算在眼前看到了一抹白。
那是笔仙。
女子一袭白衣，面容清冷，哪里像鬼，在唐柏芝的眼中，明明宛若谪仙。
唐柏芝放声大喊:“二笔——”
女子紧绷的面容出现一抹裂缝，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唐柏芝的身边。
唐柏芝问:“我是死了吗？”
“算吧。”笔仙说，“离死不远了。”
她们约定过，唐柏芝的命归它，所以它来索命了。
笔仙半阖着眼眸，说道:“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吧。”
“噢！”唐柏芝乖巧点点头。
没有绝望，没有害怕，没有恼怒。
她只是颇为遗憾说道:“可惜没在最后看见花。”
最后一个问题，她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总结成了一段话。
唐柏芝闭上眼睛:“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愿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这里没有纸，于是唐柏芝睁开眼睛，和笔仙对视，莞尔一笑:“请问笔仙大人……”
“花开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