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怡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这个月第几次被扯到班主任面前了，一是现在的她不太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二是因为她实在是困得有些难受，思绪经常断线，想内耗也内耗不起来，满脑子想的除了怎么补觉就是什么时候接着去练习。
至于班主任的说教，她已经基本完全能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全然当空气，只等结束后继续回教室倒头就睡——话虽如此，已经基本免疫的她，依旧隐约地发现了这次训话和之前似乎有什么不同。
同样是被别科的老师拽到班主任面前，但这次，班主任意外的沉默，只是改着手上的试卷，让她在边上站了一会，等批完一叠后抬眼瞧了瞧她。
就在陈思怡已经做好了清空大脑面对说教的时候，她却对陈思怡挥了挥手，“走吧，自习课还有五分钟开始，别再睡了。”
“……嗯？”
对方的态度让陈思怡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她也不是傻的，能看出来自己在对方心目中早已从那个“不起眼，家里也没砸钱，不需要咋注意的学生”变成了“令人讨厌的麻烦鬼”，那样一来的话，今天这个态度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说，她在老师眼中终于进化到“管了也没用，可以直接放弃的差生”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想到自己不会再被老师盯着管，陈思怡心中顿时一阵轻松，离开办公室的脚步都一反之前的瞌睡踉跄，变得轻快了起来。
而且，似乎是印证好事成双这个成语，就在当晚的那节自习课上，学长又偷偷从后门冒出个头，小声叫她出来，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她到了音乐教室。
“……这是要干什么？”
“练习呀！你不是想要个能隔音的地方吗？这里不就是。”
陈思怡眨了眨眼，看了下只有她与学长两人的教室，以及墙上那一块块隔音板，有些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自习时间大家都在班里，音乐教室不是正好空出来了吗？
这下能练习的时段又多出来一节，陈思怡原本还被睡意挤压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立马从腰包中拿出小巧的陶笛，学长把教室门关好锁上的一瞬间，她便迫不及待地吹奏起来。
大概是因为好事接连发生带来的好心情能让人超常发挥吧，那个晚上陈思怡一连吹奏了十几曲，整个过程丝滑流畅，没有错音也没有抢拍，是这段时间以来状态最好的一次。
等到她将最重要的那个自制曲目一次吹奏完毕时，她自己甚至都有些感动了，而身边更是直接传来了抽鼻子的声音。
啪、啪、啪——
断断续续的掌声，以及奇怪的哽咽，“天啊，真好听……我太感动了……你真的个天才啊，陈思怡！”
学长大声地赞美道，他这浮夸的态度让陈思怡斜了他一眼，“天才？”
“对啊，你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啊，音乐这方面的！”
“……吹捧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什么吹捧哦！这是我作为同伴给出的诚心评价！”
……同伴？
这个词刺到了胸内某处柔软的地方。
陈思怡终于转头正视了对方一眼。
而这，大概还是她头次认真观察对方。
同伴吗……真奇怪。
客观来说，他是个挺俊俏的家伙，虽然不是那种漫画小说里十八块腹肌的猛男，身高也只是和陈思怡差不多，但他的脸确实有些小靓，偏向中性的长相甚至让他有些阴柔之美——只是这幅好皮囊，此刻全被脸上来不及擦的鼻涕给毁了。
“噗……好衰啊你，鼓掌之前擦擦脸好不好。”
“呃？啊！”学长看了眼音乐教室里用来确认自己演奏姿势的镜子，这才意识到问题，赶忙掏出纸巾抹了抹脸，然后满脸通红地继续道：“我、我是认真的，你的演奏真的太棒了，我完全被感动……不，不光是我，我相信谁听到了都会被你感动到的。”
“真的吗？”
“保真的，说真的，你走职业去吧。去考音乐大学之类的，我觉得你这个天赋不去做职业音乐人也太可惜了！”
“……”
去做职业音乐人？
陈思怡睁大了眼，这个念头从未进入过她的脑海，刚刚问真的吗也只是想确认自己的音乐能不能打动他人，或者更准确的说，能不能打动艾琳。
然而，此刻被对方提起这茬，她才意识到存在的另一条道路。
“职业……”
“对啊，我赌五毛！陈思怡你的音乐里真的有一种很特殊的东西……就，只要你继续在音乐上精进下去的话，未来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听到你的音乐，然后他们也都会和我一样，被你笛音里的那种情感给震撼到的！”
那是在说，靠演奏给其他人听，获得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资本吗？
那种事情……
陈思怡的眼帘垂下，“不可能的，我连怎么报考音乐大学都不知道，而且我的成绩……”
学长立马接话：“那种事不是问题！不是还有艺考和艺术特长生这种制度吗？陈思怡你的天赋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那种，如果我是招生办的话，给你倒贴奖学金也要求着你来我们学校的啊。”
“可你又不是音乐大学招生办的负责人！”
她一针见血地打断了对方，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靠音乐在这个世界扎下根……”
可明明被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学长脸上却没有之前那种一起冲突就退缩的表情，而是一副“就等你这句呢”的模样，用力一拍手。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的确就一铁直男，对音乐一窍不通，你把我说的话当放屁也成——但专业人士的评价，你总该能相信吧？”
学长说着，朝门口走去，以一个浮夸地姿势解开反锁，手放到了门把手上，继续道：“为了让你明白自己有多优秀，我和你的朋友特意策划了一个惊喜——没错，我们帮你把音乐老师叫来了，让她来给你专业的指导！”
那一瞬间，无数思绪闪过陈思怡的脑海。
面对突发情况的茫然，对于他口中那位素昧谋面的音乐老师的紧张，还有意识到那不同于自己所选择的、另一种朦胧“希望”的心动……
但，在这一切思绪之上的，是一道极其不详的预感。
“我的……朋友？”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陈思怡抬起手，想要阻止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然而学长已经将门把手压下。
咔吱。
音乐教室的门打开了。
“唉？”
第一个发出疑惑声音的并非陈思怡，而是学长。
因为，出现在门口的，全都是陈思怡所认识的人。
班主任，她的父亲，还有嘴角挂着笑意的周舒。
在门口的那堆人中，唯独没有学长口中的那位音乐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