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将手从电脑里抽出来,将床垫移到原位,然后在上面用瓜子摆出苏贵佛和黎慧的画像。
第二个问题。苏贵佛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
自己以前看过一些木偶四处杀人的恐怖电影……莫不是有个杀人狂木偶变成了苏贵佛?
林诺又用瓜子拼出一个拿着刀的匹诺曹。
杀人狂木偶……虽然很符合自己的爱好,但这只是个基于恐怖电影的猜测而已。不过,“诱拐犯木偶”则是个稍微有点道理、值得讨论的议题。
孤儿院失踪记录中提到了一个没有人从见过的人。任务“她”中提到了一个和主人公堂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然后,自己现在又遇见了一个长得和苏贵佛一模一样的木偶。
可以认为,这个木偶便是这几起怪异事件的始作俑者。也许也是她诱拐走了黎慧?
林诺在黎慧画像的旁边摆出一个问号。
有这个可能。但是,就自己所知,这个木偶只诱拐过男性……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概率问题。更重要的是,苏贵佛本人去了哪里?他还好吗?
……先看看第三个问题吧。
瓜子不够了。林诺将黎慧和匹诺曹的画像收起,摆出一个孙爱画像,然后在女人和男孩的画像之间摆了个问号。
按自己的假设,孙爱和苏贵佛不是情侣关系。但是,这就引出一个新问题。
“苏贵佛”来孙爱家里做什么?
林诺沉思一会,又回到电脑旁边。
自己来的时候,电脑并没有关闭,而是处于睡眠状态。另外,孙爱过往每次杀人,都会在这个公寓里住一会,留下一些照片。可是,她这次明明已经打算动手杀掉那个男人,却没有在电脑里留下任何近期的照片。
是真的没有留下吗?还是说……
林诺将手塞入电脑的深处,从硬盘的深处捞出一批残破不堪的数据,试着将它们还原成照片。
“有了。”
一张张照片僵尸一样从硬盘中爬了起来,大多是拍的穿着春季校服的小孩,还有许多是在深山老林中拍摄的、意味不明的照片。
“……筛选在山中、密林中拍摄的照片。”
林诺还有一项情报。既然黑笔记提到了棉青山,那么不如在这个地方搜索一番。
林诺仔细查看筛选出来的数十张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在林中拍摄,里面不见一个人影,也毫无美感。
“这样啊……”
他看了看照片的拍摄日期,明白了它们的用途。孙爱在杀人以后,将尸体埋在了棉青山上,然后将藏尸的位置记录下来,定期回去查看。
“在这些照片里筛选十天内拍摄的。”
这次只剩下数张。林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然后带着这个目的一张张找过去,终于在某张照片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将人影放大,发现自己认识这个人。她就是那晚宾馆里推着一车人偶的服务生,只不过脸年轻了许多,看起来大约只有20岁出头。另外,她现在手上握着的也不是手推车的把手,而是一具尸体的双腿。
这时,林诺忽然瞥见一个黑影在眼角一闪而过。他惊慌地回头,只透过窗户看见了不远处的另一幢居民楼。正在他疑惑的时候,窗外传来一声闷响。
他走进窗户,向下看去。孙爱趴在两棵景观树之间的鹅卵石路上,被砸瘪的脑袋翻折到了背上。几条宠物犬毫不在意尸体,对着天空的方向恐惧地咆哮;几个散步的老人围着尸体转了几圈,开始拨打电话。
还有一个红领结小学生正蹲在旁边检查尸体。
林诺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第一个任务引导机器人“安迪”发来的消息。他打开一看,发现“安迪”其实之前便发过一条消息。第一条是提醒他第一阶段任务完成,要他确认黑笔记。他当时在打电话,想必因此忽略了。
第二条的格式和内容相似,只是多了一条提示:
【
您的任务“冰冷的爱人”已经进入第三阶段。请确认笔记。
该阶段应为最终阶段。
】
林诺打开笔记,发现里面是一篇第一人称视角的日记。不过,这次的日记主人似乎是个人类。
准确地说,是苏贵佛。
……
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升入了棉青高中。将成绩告诉为数不多的熟人时,他们有人惊讶,有人鄙夷,但大多数都真心或违心地送上一句“真厉害!”。我时不时听到平常无甚交流的左邻右舍拿我做榜样规训孩子,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戴蝴蝶结的小女孩被妈妈训得泪眼婆娑的场景。那段时间,父亲久违地一个星期没喝酒,带着笑容,攥着成绩单,领着我参观各个有名的无名的高中,就像一个国王巡游他的领地一样自得。
现在想想,那根本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只是从一座小监狱搬入装点豪华、管理严苛的大监狱而已。
我的初中……名字就不提了,与大城市中的学校相比,根本是个草台班子,大半的学生考不上普高,考上的也除了做题一无是处。不,应该说完全就是一无是处。入学一个月我就意识到了这点。课程的难度骤增,同学中冒出了一大批比我聪明、比我勤奋、同时过着比我精彩得多的人生的人。
我没能在一场考试中取得足以笑傲哪怕自己班级的成绩,只能带着那早就泛黄的中考成绩试图赚来同学的一丝尊敬。我自己也知道,跟我说过话的人都觉得我焦躁、无趣,所以很快我就孤身一人了。
但这可以怪我吗?我还能怎么办?我从来没试过别的事情,更别说做好它们了。我的目标……不,我的价值就只有成绩而已。
然后,这个价值也被剥夺了。父亲先开始还会骂我打我,但一年以后,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母亲则只会端着她那惹人心烦的梨汤半夜敲我的书房门,在我一次次失利后掉那么两滴眼泪,好像这能有什么作用,好像这样就算是尽责、这样就算是帮了我的忙一样。
不……我知道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无能为力而已。他们也尝试过帮我,但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很难互相理解,没有余力帮助他人才是常态。那错在我吗?不。我也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我才智不足,也没有那个心气去努力……更重要的是,我太脆弱了,没法接受自己是个庸常的、无聊的、无能为力的、无人喜欢的、愚蠢的、瘦弱的、丑陋的人。
我谁也不恨,我只恨自己运气太差。好在,我还有结束这一切的能力。
某个寻常的下午,同学和以往一样在走廊间、教室里背诵单词、写着卷子;老师们和以往一样在办公室里备教案或是靠着椅背放松;我发现顶楼的门没有锁,然后走了上去,靠近天台的边缘。
一阵风便足以将我吹下。但在风来之前,她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