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隔音实在是太差。即使小哥已经进了屋关了门,欢快的音乐依旧响彻在走道里。林诺趁着这个机会贴在墙上,躲入人偶的视觉死角,快步向它靠近。
音乐声毫无收敛的意思,人偶甚至彻底转向了小哥的房门。林诺咬住舌尖,保证自己连呼吸声都不会发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人偶的左右。
三臂距离。
两臂距离。
一臂距离。
然而,就在人偶进入林诺攻击的范围内时,那首欢快又土嗨的歌曲竟戛然而止。身前的人偶放开紧握的拳头,就要退回原位。林诺大吃一惊,赶忙向后退去。
“砰。”
但是,没退几步,他便感到脊背碰上坚硬的墙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闷响。林诺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他的双腿止不住地发抖,告诉他赶紧逃开这里,可他的理智却明白现在若跑开反而会更快被发现。
人偶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样慢慢转回原位。林诺甚至已经能看到它长长的睫毛。
怎么办!快想!
冷汗从林诺的额头上簌簌落下。他僵在原地,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就在人偶将要转过头、发现林诺的一刹那,另一首愉悦的歌曲再次轰入了走廊。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
“心寨挑似爱情露烈活~”
而且小哥竟情不自禁地大声跟唱了起来!
人偶忍无可忍,毫无滞涩地转回原位,伸出双手拨开身旁的人偶,就要冲入走廊!
“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妈的!”
可是,听到如此熟悉的曲调,林诺到底是没忍住跟唱了一句。
“?!”
人偶一下子停下动作。林诺知道无法再隐瞒,正打算孤注一掷,人偶竟双手扶胸,深情地道:
“爱如火温诺了我心……嗯?”
唱到一半,人偶似乎才感到有些不对,站在原地打量起四周。
你原来不是嫌他烦吗!
林诺一边在心中大叫,一边张开大口,双腿发力,像只发狂的小狗一样朝人偶扑了过去。
人偶反应不及,刚刚转过身,便看见一张足有自己身体一半大的血盆大口袭向自己的肩膀。最后关头,它举起两只穿着纤细而坚硬的木手护在胸前,勉强拦住林诺攻击的去路。
林诺并没有后退或推开人偶。他在用双手抱住人偶的肩膀,然后用尽全力,将上下颚狠狠地砸在一起。血肉铸造的口器此刻像一台钢铁液压机一般砸下,轻而易举地将人偶的双手、肩膀和头部一齐咬果冻一般啃下。
木屑和唾液横飞。站稳脚跟后,林诺随口吐掉咬下的木头以及镶嵌在其中的腐肉,砸在一般路过的小朋友、他左手上那很合林诺胃口的抹茶味冰激凌、右手上那不怎么合林诺口味的草莓冰激凌上。
“哇,啊!”
“不许哭!快滚!”
他在口腔右侧又张出一张小嘴,大声呵斥一声小孩,然后将已经散成数块的木手、木身、木腿抱入怀中,再次张开大口,对着它们连啃数下,将其彻底咬成碎落在地、形状各异的木块。
“结束。巨口十分适合超近距离作战,果然近战对我有利。”
林诺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根本是句旗子拉满的晦气话。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林诺的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哦哦,哦哦……”
“他赢了……可以得救了!”
“可是,他看起来也不像好人啊,说不定是个最爱吃人偶的异食癖变态……”
“管他变态不变态。你不是想赖账吧,赔率可是-1000。”
“停。我不会吃你们。谁来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诺将巨口复原,转过身,那群刚刚还一动不动的人偶开始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看到林诺回头,他们顿时停止了讨论。过了一会,一个娇小的女仆人偶走到林诺身前,用粗犷的大叔音说道:
“我们都曾经是活人。虽然有些是被绑架而来,有些是被诱骗而来,但最终都像这样不知怎地变成了木偶。你杀掉刚刚那个人偶之前,我们都是它的奴隶。”
林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偷瞄着黑笔记。里面没有显示任务完成的信息。于是,他退了半步,转了个身,保证地上那滩碎木头、碎肉和身边的这些活人偶全都在自己的视线内。
“是她将你们变成人偶的吗?”
“不知道。但毕竟她自己也是个人偶,我想应该也是被强行封进来的吧。另外,虽然我刚刚用了'杀'这个字,但其实你并没有杀掉她。你看。”
女仆走到一滩腐肉旁,指了指上面一条又白又肥、不断蠕动的蛆虫。
“我在她的命令下把别人变成过木偶,所以知道必须要将里面的虫子杀掉才算真正终结了活人偶。”
林诺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到蛆虫身上。虫子的口喷出绿水,然而身体却异常坚韧,并没有断裂。
“有什么办法让你们变回去吗?”
女仆的表情有点落寞。
“……不知道。我想是没有的,我们原来的身体都已经被剁碎了,今后大概只能继续作为木偶生活。”
“这样啊,那要小心不能说谎了。对,最近是不是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青年被变成了人偶?”
女仆一愣,似乎在疑惑林诺为什么会这么问,接着点了点小巧的脑袋。
“小女孩的话没有印象,但是青年是有的。”
但是,没有人偶行动。女仆疑惑地扫了一圈人偶。
“小苏不在这,可能是去楼下……”
女仆还没有说完,脑袋便不知所踪。林诺猛然觉得不对,抱住脑袋向后倒去,滚翻了一圈后蹲起身子,发现自己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一个高个的、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偶一手提着女仆的头,一手提着一把长刀,站在裂口旁边。他没有看林诺,而是扔下脑袋,放下刀,将那只奄奄一息的肥虫视若珍宝地捧了起来。
一个略微嘶哑的、刚刚经过变声期的男声响起。
“疼吗?不要紧。我这就救你。”
高人偶将手伸入女仆的胸膛,取出一只疯狂挣扎的蛆虫和一滩烂肉。
机会!趁这他没有武器、双手被占用的时候抢占先机!
林诺的理智大声宣布。但是,他的直觉却以远远超过理性的音量轰鸣般播放着警报:绝对不可以靠近这个怪物哪怕半步!
“噗嗤。”
林诺用力踩踏数脚也没有死去的这种蛆虫,被高人偶轻而易举地单手挤碎。接着,高人偶在眨眼间收集起四散的碎肉,将肥虫和碎肉一起塞进了女仆的身体。
这具瘦小的木人偶先是微微颤动了几下,接着大幅度地抽搐起来。高人偶关切地轻抚着它的脊背,其他人偶则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谁都像个真正的木偶一样不发一语。
数秒后,女仆的颤抖停下了。一瞬的平静后,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四肢剧烈地上下晃动,嘴里大声咒骂:
“该死的,不知感恩的贱畜!我都放过他一次了!竟然,竟然如此对待我!”
一阵爆发后,她像活人喘息一样舒缓了一下身体,然后嘎吱嘎吱地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偶身上,逼得它们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贴到了墙上。
“他怎么会发现我的真身?我明明已经瞒过去了,瞒过去了啊!你们谁泄露了我的信息?”
人偶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沉默过后,女仆忽然直起了身子,将刚刚的恐惧和愤怒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漠的、残忍的杀意。
“无所谓了。阿苏,把它们全杀了吧。我有你就够了。”
平静的死亡宣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偶的耳中。然而,它们还没来得及做动作,便被一道刀光齐齐切掉了脑袋,露出半截白嫩的蛆虫。高人偶没有停手,轻描淡写地又挥出两刀,将所有蛆虫水泡一般挑破。
做完这些以后,他说:
“笨蛋。忘了吗?你给他们下了不能说话的束缚。刚刚是因为你意识不清了所以才断了片刻。”
听到责骂,女仆举起双手敲了敲高人偶的胸部,说:
“不许骂我笨蛋……算了,这次就原谅你,要什么奖励吗?”
高人偶沉默片刻,伸手进入口袋,握住一个小小的盒子。就在他要拿出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楼梯尽头。两个人偶先后警惕地转过头,却见一个浑身木屑和烂肉的小孩站在那里,正大声哭着。
高人偶对女仆说:
“他刚刚好像还拿了个抹茶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