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真站在乘务员的面前,在脑内不断重复着事先编好的措辞,说:
“您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乘务员从手机上抬起头,看见旅客站在自己面前,赶忙直起身子。
“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宁书真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放小了音量。她努力大声说:
“您有见到可疑的人吗?”
乘务员露出一个营业式的微笑,说:
“您放心,本列火车非常安全。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故,我们会立刻通知所有乘客避难。您是遇见奇怪的事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墙上的蓝色标语。一条写着“遇见可疑人员、遗弃的箱子以及没有下单的饮品请立即联系乘务员”的标语。
宁书真扫了一眼标语。她知道,前往上猿区的火车常常会发生一些怪事,所以才会贴出这种意义模糊、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的标语。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其他东西的时候。
她侧过身子,避开其他乘客的视线,取出员工证,低声对乘务员说:
“我是智创的员工。”
乘务员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了。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瞪大眼睛,让脸被恐惧占据了一刹那。不过,他很快克制住了表情,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圈车厢,指了指两节车厢之间的小空间。宁书真会意。两人立刻走入那边,将左右的门都关上。
狭小的链接处随着列车的前进起起伏伏,只听得见沉闷的车轮运转声。
乘务员说:
“又出什么事了吗?我需要做什么?”
公司要求员工遵循最小信息原则。只透露必要的情报。宁书真说:
“有人将一具尸体带上了车。我要找到它。你有印象吗?那种带着大型行李箱、看起来比较有钱有知识的人?”
“这……带大型行李箱的人有很多啊。稍等一下。”
乘务员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了手机的某个软件,对着它在笔记上快速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字母和数字,接着将笔记交给宁书真。
“这些是带着大型行李箱的乘客的床号。一共有21个人……11个年轻男人,6个年轻的健全女人,1个残疾女人,还有2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太太。床号前面的那些写的特别大的数字是车厢号,方便你找。”
宁书真咬了咬嘴唇。
21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分散在列车的各个车厢,一个个查过去完全不现实。
可是,要怎么缩小嫌疑人范围……
“你记得住每位乘客的行踪吗?比如,哪些乘客去了餐车?”
“不行啊,人来人往地太多了,我能记住的就那一两个比较熟的客人。但是车头有监控,要不要去调来看看?”
没有时间去核查漫长的监控。
“……不必了。谢谢你的配合。”
宁书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欲走,乘务员忽然开口:
“是不是和您同行的那个人出了事?”
宁书真惊讶地回过头。她警惕地扫了乘务员一番,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刚刚检阅旅客信息时看到了林诺和自己在同一车厢。
“是这样的。怎么了?”
“我认识他,在上车时和他聊了一段时间。晚餐时刻,我记得他在餐车上跟几个正在吃晚餐的人聊了会天,蹭着吃了点东西……”
……
林诺在回到车厢,像个死人一样睡下前一共吃了七个人的东西,而其中两个人提着大行李箱。第一个人在车头的A车厢,第二个则在车尾的P车厢。
宁书真走到第一人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来了。”
一个慵懒的女声从房间内传出。片刻后,声音的主人拉开房门,却看见走廊上空无一人。
“怎么……”
“……绽放。”
宁书真举着无花果书,念出仪式的最后两个字。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顿时飘散在车厢中。开门的女人的双目渐渐失神,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抱歉。借过一下。”
宁书真拨开女人,走入房间,扫视四周。
房间的陈设和宁书真的房间一致。两张双层床各自放在两侧,中间摆了一张方桌。左侧的双层床上下铺都没有任何褶皱,右侧的下铺则被衣物和被褥搞得狼藉。方桌上散乱地摆着几个半空的酒瓶和一副散乱的扑克牌。
“找到了。”
宁书真从右侧的床底抽出一个红色大行李箱。她将其一把打开,里面只放了些艳丽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没有可疑之处……”
已经过了14分钟。她心里一沉,将女人放回房间,把门拉死以防她醒来前有其他人进去,接着快步冲向另一端的P车厢。
她又敲了敲门。然而,这次没有人回应。
“……绽放。”
宁书真再次执行仪式。她立在门口,等摄神的香气自门缝飘入房间后,用乘务员给的万能钥匙将房门打开。
仍然是同样的房间。左侧的床铺空空如也,右侧的上下铺则有一男一女正对着墙面呼呼大睡。
中间的方桌上放一个吃剩的方便面桶和几袋不剩多少的零食。
“找到了。”
行李箱仍然放在右侧的床底,这次更深了一点。她趴下去,拉出行李箱,然后将其打开。
行李箱里装着几套白色的衬衫和几条发白的运动裤子。除此之外,这些衣物上方还放了一只将衣物染成红色断手。
“……绽放!”
宁书真咬牙切齿地又执行了一遍仪式,这次她减去了几条咒语,让仪式的效果减弱,从麻痹变为了镇定,施术对象则从别人变成了自己。
这样,她才能勉强停止住浑身上下的战栗。
宁书真快速地站起身,退开几步,盯着床铺上的两个人,确认他们还没有从眩晕中苏醒,不由自主地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分尸。”
水莽别术的发动条件是“令死者的遗体待在施术对象百米范围内一小时。”
这个“遗体”居然可以是分开来的吗?!
“把这只手销毁……!”
宁书真刚想这么做,又觉得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大部分仪式都和自己的“绽放”仪式一样,可以省略部分步骤,只是效果会有所下降。
仅仅销毁一只手恐怕只能延长几分钟降灵时间而已。
而且,可以分尸意味着那具尸体可能被放在任何地方,以及……这个人有同伙。
自己必须先回去再找乘务员确认一下信息,再一一找过去。可现在已经过了19分钟。真的还有空做这么多事情吗?
“不对。”
盯着那只断手,宁书真忽然发觉一丝异常。
她正在咂摸着异常的意义,忽然看见自己的左手垂落下去。
“咦……?”
宁书真这才发现,左肩已经毫无知觉。她转过头去,看见那里不知何时张出了五六张目光涣散、五官错位的脸。它们都长着与面部大小不符的巨大口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啃食掉了自己左肩的大半血肉,露出森森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