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八面玲珑的穹弈在车上却沉默不言，脸上已满是困倦的表情。与其他人不同，他放的车载音乐尽是些古典钢琴曲，加上车里弥漫着香氛蜡烛的味道，虽说舒适却也让人昏昏欲睡。
“没想到穹弈先生喜欢古典音乐，真是少见呢。”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真睡过去，阿萨主动和穹弈搭上话。
“啊，我比较平时挺喜欢安静的氛围。需要换点摇滚么？”
“那也不用了。钢琴曲也挺好的。话说你身上是没有装任何义体么？在这个时代可真是少见，就像我的妻子一样。”
“唔？您的妻子？我听说她……”
“她已经去世有6年多了吧，死于肺部纤维化导致的大出血。你看，暮邦这空气。”
“抱歉……”
“别在意。那也是她的选择，其实她本可以活得更久的，只要装上义体那些就不是问题。但你也知道现在的义体是神经直控的，因此哪怕是换只手都要装义体中枢联入网络。”
“所以你妻子不愿意接受义体改造，不愿意接入网络？”
“接入网络对她而言意味着失去很多，甚至比死亡更多。”
“比如自由？她觉得接入网络后随时都会被监视？”
“哈哈，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只是告诉我接入义体中枢后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比起死亡，她更害怕失去自己。”
“就像凭空一个人格不知不觉间取代了这幅身体原本的主人？”
“我想或许是这样。我也是因此在这几年里寻找她的问题的答案。你呢？”
“您是指什么？”
“你也没有接受过义体改造吧？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因为义体改造对我没有意义。我们那对于义体的管制很严格，很多义体是不能加装的。可以加装的义体对我来说作用也不大。”
另外一个原因他却有所保留，至少不能轻易说出来。
“这样。那以后你出来带个过滤口罩吧。普通人在暮邦城可是很脆弱的，别走了我妻子的老路。”
“没关系，我可是暮邦的熟客了。”
“好吧。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来我们诊所。这年头想获得真正的医疗可得付出很大代价，不然我妻子也不会离开得那么早。”
“嗯？”
“当时发生大出血的时候，安妮还在暮邦大学的临床医学系学习。我妻子她打电话给中心医院，但我们并没有预约想要急救需要信用账户做担保。”
“所以是你们当时拿不出钱他们就没有过来？”
“担保的钱其实还是够的。他们拒绝或许是因为认为那些不足以支撑后续的费用吧？没办法，就只能打电话给安妮。”
“毕竟安妮是学医的对吧？”
“现在的医生可能挣不少钱，而且面对的客户也必然是社会名流，说不定还能和哪个有钱有势的家族联姻”
“不错的打算呢。毕竟令爱不但相貌可人，而且也有不凡的实力呢。”
“可是。她的母亲一直不肯，她觉得安妮应该去和彼此相爱的人相伴一生而不是带有目的地去走自己的未来。”
“那也倒是个浪漫的想法呢。”
“但是，我妻子的病不是只需要有医生这么简单的，器材、无菌环境、还有血。何况安妮那时候也没学习多久，当时面对这种突**况完全无能为力。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咽气。”
这时穹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无法对阿萨所描述的场景与境遇产生任何评价，一旦他脑海里回想起那幅绝望的场景，身体也会不知不觉地感同身受起来。回避也好，冷漠也好，他只能选择沉默着继续把控着方向盘让车能继续往前开。
“自那时起，安妮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告诉我她放弃以前的想法了，她想开一个诊所，一个哪怕不是权贵也能获得医疗的诊所。她不希望自己母亲的悲剧再发生了，至少她能救一个是一个。”
“看来，她很爱自己的母亲，你也很爱自己的妻子。”
“是么。我也不知道，自那时起我和安妮的生活就变了。变得想把自己的一切投入到工作中。安妮也是，她还同时修了义体仿生学。不知不觉，她心心念念的诊所就开了起来。这样一想，应该有两年了吧。她也确实努力，真的能号召起诊所里那么多的孩子和她一起干。”
“天哪。希尔诊所居然是这么来的么？这也太厉害了。”
“可也有代价。今天那个叫艾莲娜的小朋友到来前，她的生活就只剩下了工作，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哪怕一刻的时间。”
“嗯……虽然说这是一种伟大，但毕竟牺牲了自己……或者说她一直没有能支撑自己生活的支柱，只能将一切寄托在工作与理想上。”
“是的，我是她父亲，我知道她在强撑。但她心里缺的那块我是无论如何没法填补的，但如果不走出来，她迟早会有一天会走向崩溃。但艾莲娜出现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噢？那个小姑娘这么厉害么？”
“是啊，她就像一个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们的天使。”
“噗！”
穹弈一时间没绷住，噗嗤地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控制住了。
“怎么了么？”
“没有，我也觉得那孩子可爱得就像一个天使。一想到她那幅天真烂漫的可爱样子难免心情愉悦。”
“这不只是可爱。艾莲娜是两个孩子在垃圾场发现的，光是初步诊断就发现她百病缠身已经奄奄一息了，那不是简简单单更换义体可以解决的了。当时我们很多人都觉得已经回天无力，只有安妮无论如何都想去拼一把。”
“最后你们做到了，她现在活蹦乱跳的。这样看你们才应该是救她的天使才对吧？”
“不。我当时看到安妮的眼神，和6年前她母亲离世那天一样。因为如此我才会和她一起治疗那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当时就感觉安妮对那孩子带着某种特别的执念……”
“比如艾莲娜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或许是这样吧。她醒来算上今天也才两天，但昨天我知道安妮因为她主动出去逛街。我不知你是否理解，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