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手术台上，赵罔再三和已经换上白大褂面色很臭的王岚岚确认：“你应该不会给我把腚眼子缝肚脐上吧。”
王岚岚只是冷笑。
“应该不会。。。吧？”看着眼神闪烁着阴恻恻光芒的王岚岚，赵罔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连忙大声求饶：“好妹。。。不，姐，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姐，我亲姐！”
“别TM废话，打了药就给我乖乖躺好。”王岚岚没好气地把赵罔按倒躺平，把插在他小臂上的老式注射器里的麻醉剂推进血管。
一针麻醉剂下去，赵罔只感觉天旋地转，在朦朦胧胧间沉沉睡去。
。。。
他又做梦了。
这次他的梦境并非光怪陆离的拼凑，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真事。
他闭眼，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雨敲得玻璃啪嗒啪嗒轻响，窗外的夜色黑压压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年幼的赵罔和另外一个小女孩瑟缩着身子躲在床上角落，缩成一团，身上昂贵的衣服皱巴巴的，像是许久未打理过。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爸爸要破产了吗？”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仰着头问。
和她年纪一样的赵罔抿了抿嘴，用力抱住小女孩，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给与她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没关系的，我们不会破产的。”
那时的赵罔说这话一点底气也没有，却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仅仅因为这个小女孩的胚胎比他晚成型那么几秒，她要喊他一声“哥哥”。
小女孩瑟缩着，颤抖着声音说：“可是。。。可是我看见那些穿着吓人铁块的叔叔来我们的别墅里搬东西了，他们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包括苏珊娜阿姨。”
苏珊娜是从小照顾他们兄妹的仿生机器人的名字，虽然不是高等人工智能，没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但她对于女孩而言仍然是世界上极重要的家人。
EAPF的破产清算动作很快，在查询到赵罔的父亲赵泷旭名下数额巨大的科研欠款属实后，经过调研认定无法偿还，直接进入了资产法拍变卖归还贷款的环节。
而赵泷旭此时仍然缩在他的实验室里继续着他的实验。
赵罔不知道这个实验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赵泷旭以威廉查尔M18技术高级总管的身份，私人向源泉公司借了近二百亿，还签了技术对赌贷款，现在对赌协议规定的时间到了，他没能完成对赌协议上的要求拿出部分可行技术。
冠闻权衡利弊后，不打算继续保他。
“没关系的，苏珊娜阿姨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赵罔松开了环抱着小女孩的手，下床走到门口，轻声安抚女孩：“别害怕，我去看看。”
他从黑漆漆的房间里打开门，门外明亮的灯光照得他眼睛有些发酸，但他还是努力露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威严神色，稚嫩的脸庞僵硬严肃，像偷穿母亲高跟鞋化妆的小女孩，在尽力扮演一位能够拿主意的一家之主。
赵罔轻轻关上背后的房门，走到大门口，打开门看着面前敲门的男人。
“你好，这位先生，相信你已经知晓法院做出的判决，这处房产是赵泷旭名下的财产，根据贷款法，麻烦你尽快腾出，以便于我们拍卖。”
门外是一位穿着便装，露出职业性笑容的催收人，他并没有因为赵罔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就看轻他，反而很认真地在与他谈判商量。
“根据贷款法，因抚养人的贷款而导致的资产清算中，家属至多能滞留七天，现在七天还没到，我们会尽快的。”
赵罔并没有撒泼打滚求情，他知道在烛光之城铁一般的规则下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只是冷淡地挥了挥手，继续说。
“红叶，送客。”
男孩身后走过来一位面无表情，火红色齐脖短发的女士，酒红色的眸子冷冷看着这位不被自己主人欢迎的客人。
这名催收人职业素养很好，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回头离开了。
然后画面扭曲，梦中跳过了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径直来到了几天后。
仍然是雨夜，只不过雨势变得又大又急，天和地仿佛连成一片，颇有“水天一色”的诗意。
面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把怀里熟睡的女孩随手递给一旁的保姆机器人，打量了赵罔全身上下一遍，艳丽的红唇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所以，你不愿意和我走？”
保姆机器人宠溺地抱着女孩，女孩在睡梦中闻到这位名叫苏珊娜的机器人身上那熟悉的气味，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也许是这段时间精神太疲惫，女孩睡得很熟，实际上是赵罔喂女孩喝了冰箱里最后一杯牛奶，里面加了小半片安眠药。
“您并不希望继承人有两个。”赵罔站在女人面前，仍昂着头轻声说：“母亲，您知道的，如果我和您一起离开，那我和她之间只能活一个。”
母亲。
“看来你对圣马丁科技很了解？”女人轻笑。
“圣马丁科技的股权继承人无论大小，从来都有杀兄弑妹的传统，您们认为唯有连一同长大的血肉至亲都能弃之不顾，那才是真正的情感进化。”赵罔轻声说：“我太软弱了，下不去手。”
“给自己的评价是软弱吗？我真是对你越发中意了，不愧是重重筛选下最合适的基因配对。”女人抚掌轻笑，摸了摸面前男孩的头，赵罔从这冰冷的义体掌心感觉到一丝温热，就像死在女人手上的三位兄弟姐妹温热的鲜血。
“那就，祝你们父子好运吧。”
女人耸耸肩，毫不犹豫回头走了，赵罔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女人连头也没回一下。
再往后呢？再往后就是第七天，也是收房的最后通牒，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一改昨晚压抑的氛围。
EAPF带着拍下这套房的人过来看房，赵罔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人赶他走，像是忽略了他。
买下这套房的是个和赵罔差不多大的女孩，她跟着EAPF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看着拘谨尴尬站在一旁的赵罔，用尚且稚嫩的声音对他说。
“威廉查尔决定注资你父亲的研究。”
“。。。为什么？”赵罔不相信天上会掉下来馅饼。
“我不知道，是祖父的决定。”女孩摇摇头，看着面前这个身上穿着皱巴巴小西装的男孩，带着丝轻蔑说道：“所以，你可以暂时不用搬出去了。”
这是赵罔和姣君的第一次见面。
绝对称不上浪漫，只有窘迫与警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