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病房内。
一股医院特有的药物气息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让我的脑袋有些胀痛。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我看向房间中央那位浑身插满管子，被仪器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奄奄一息的老人。
她是我的奶奶，时日无多了。
“滴滴滴…”整个房间唯一的一点光源来自于我正在呼叫通话的手机屏幕，因为电量不足整个屏幕显得黯淡无光，屏幕上的白色小字“他”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阴影。
“嘟…”电话通了，接着那边传来一阵人群纷攘的嘈杂声音，我不得不将手机拿远然后将音量调整到最低。
对面似乎也意识到了噪音这个问题，没一会儿，嘈杂的声音便小了很多直至消失，我也得以将音量调整到正常水平。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并不怎么友好的沙哑男声，语气里颇有一种正做着好事突然被我打断的不悦。
闻言我也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我的目的，同样带着不好的情绪。
“没什么事，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奶奶？她快不行了。”
听到奶奶两个字，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好半天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再开口时语气软了很多，刚才那股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你知道的…我最近有点忙…现在在国外呢…有点抽不开时间…我看看…”对面那个人心虚地撒着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爱撒谎。
“别看了，上个星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这个借口他已经用过三次往上了，就算是去南极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对方哑口无言，我也沉默不语，此时此刻双方安静地只能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爸爸！！爸爸！！”很快，一阵稚嫩的童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那童声里饱含着的快乐和兴奋让我有点失神。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烟火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快点陪我们去看嘛！！”听见一阵小手扒在胳膊上的声音，应该是对面的小朋友抱着他的手臂开始了撒娇，我的胸口突然也被这甜腻的童音刺激地有些发闷。
“就是就是，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陪我们出来玩的时候不可以打电话！”另外一阵童声从旁边传来，看来对面还不止一个撒娇的小孩。
“诶诶！好好！！爸爸这是工作上突然有事！！抱歉抱歉！我马上就陪你们去！！乖啊！！”我可以想象到，对面那个男人一定换上了一副表情，一副高兴并且讨好的表情，那种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对我展现出来的表情。
“那就这样啊！王总！我这边还有一点急事！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详谈啊王总！！”语气温柔，令人舒适，这恐怕是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好话，哪怕是装出来的。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谈话被他单方面结束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回复一个字就被挂断了。
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我呆坐在原地，拨弄了一会儿手机之后，我想回拨过去，可操作了半天，手机也没什么反应，再有反应时，手机嗡地一声，上面显示出了手机的商标，接着屏幕一黑便再没了动静。
“啧…”黑了屏的手机甚至还不如一块板砖，我恼怒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双手狠狠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你可真该死啊…这可是你的妈妈啊…居然连你的新老婆和新孩子都比不上吗？
又看了一眼浑身接满管子的奶奶，看着她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模样，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悲凉。
她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
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可到现在周围居然一个来送送她的孩子都没有…
大伯不争气，好吃懒做又好赌，把家底赔了个底朝天不说，孩子老婆也跑了，还被债主卸了一只胳膊，现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二伯还算是个人，可惜命里有劫，前几年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死了，肇事司机到现在也没抓到。
第三个孩子…不想说…虽然有点本事挣了点钱，但也就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罢了…
本来前段时间还是请了一个护工陪在她身边的，可后来那个护工可能是嫌麻烦，居然半路跑掉了，连工钱都没结就溜走了。
实在是…太凄惨了…奶奶的一生…居然就要这样结束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太可怜了…
我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啊…奶奶她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吧…
虽然很早就离开了奶奶，但我的整个童年都是由她陪伴着的，她的温柔，她的慈爱充盈着我的整个童年。
她给了我一个可以治愈我一生的童年。
不能再想了…越想…就越痛苦…一痛苦…眼泪就会不停地流下来…
靠住椅背，攥紧奶奶的手，感受着她微乎其微慢慢消逝的生命，我强忍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
“…小雨？小雨？”意识混沌的我感觉到有人在拍打我的肩膀，等意识回归身体的时候我用力抬起头，发现来人是我的堂姐。
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姐…你来了…”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刚想要站起身，却突然感觉到手中传来一阵巨力阻止我起身，我连忙向下看去，发现居然是奶奶的手拉住了我。
将死之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只是还没过一秒，奶奶便松开了我的手，我也得以继续站起身疑惑地望向堂姐，问她刚刚有没有看见刚刚发生的事。
可堂姐好像并没有把刚才的情况当一回事，只觉得我是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需要睡觉，塞给我一点钱和奶奶家的钥匙之后便让我赶紧去吃个早饭休息休息，这里由她看着。
也好，刚才说不定真的是我出现了幻觉。
于是告别堂姐之后，我离开医院买了点早饭，垫垫肚子之后便走回了奶奶的家中。
奶奶家距离医院很近，几分钟就能走到，相当方便，所以我们经常会在需要休息时来这里。
打开房门，径直走向我的那间房，我直接就躺到了床上，一晚上的疲倦确实需要睡觉来消除，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好奇怪啊…我明明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做过梦了…
………………
救…咕噜…
谁？谁在说话？
救救…呼噜呼噜…
谁？
救救我！
救谁？
救救我！！！
救救我！！！！！
我回过头，发现不远处居然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而在河流的正中央，居然有一道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中有个伸出手臂高呼救命的女人，我看不清她的相貌…
而且…这未免有点太远了…我根本救不了她啊…
根本救不了……
救不了…
………………
再睁眼时，已经是黄昏了。
落日的余晖自窗户撒向地面，黄色的光晕让刚刚睡醒的我有些难以招架。
换好衣服，我走下床，看了一眼时间，还好，不用着急，可以先做个晚饭，吃完了再去医院还能给堂姐送个饭。
打开冰箱，挑选好食材，我随随便便炒了几个菜，不过就算再怎么随便，饭做完吃饱之后，天也黑了下来。
得赶紧去医院，不能让堂姐饿着。
可就在我刚刚找到饭盒准备装饭的时候，电灯突然闪了一下，接着整个屋子变得一片漆黑。
怎么在这个时候停电啊？好烦。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饭盒，开始在附近的柜子里翻找起了蜡烛，东找找西找找终于让我在角落里找到了几枚小小的蜡烛。
说起来，这些蜡烛的颜色还真是挺奇特的，又像是粉色又像是紫色，而且在黑暗中居然还会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很漂亮。是奶奶带回来的特产吗？
点燃蜡烛放在餐桌旁，没想到小小的蜡烛发出的光还挺明艳，整个客厅都能被它发出的光明笼罩。
真亮啊…这蜡烛…
我一边装饭一边感叹道，不过感叹归感叹，我还是希望家里能来电…毕竟蜡烛这东西还是不怎么方便…
啪！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家里突然就来电了，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我立马手脚麻利地装好饭，吹灭蜡烛背上背包就离开了。
临走之时，我还特意关上了家里的灯，关门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餐桌上的那枚小蜡烛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好像比刚才刺眼了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