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年前,当我还在科林的时候。
那可真是一团乱。
士兵,骗子,政治家,平民,投机取巧者;每个人都披着每个人独特的伪装,穿行于枪林弹雨中,各怀鬼胎。
我不知道,从那儿回来后,冷艳,疲惫,酗酒,不尽相同的悲欢,这些是否成为了我躲避现实的伪装?
抑或是,这才是我最本真的面目。
是他们中的一员。
低垂双手,瞩目那千层之上又千层,践踏那万人之下复万人。
-----------1993.11.26-----------
“.......距离上一次虚雾感染者暴动........过去.........”
深夜,虚雾市陷入如同其名的混沌时,总有一丝微弱的亮光透过落地百叶窗洒出,在某栋公寓楼顶层,悠扬的大提琴声回荡............
“你能帮忙把收音机关掉吗?”
惠德勒·卡斯特佩罗靠立在窗边,大提琴的演奏戛然而止,她皱着眉头,手中捏着啤酒罐不为所动。
这间装饰灰暗简洁的书房另一头坐着一位美丽的银发女子,她微微一笑,从大提琴后探出头:“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每天听这些新闻,感到丧气是对的嘛。”
她将琴收在一边。
“我写的书稿又一次被外卫者日报拒绝了,他们死活不同意在报纸上连载《夜行动物》;‘太暴力了’他们只会这么搪塞我。”卡斯特佩罗仰头慢慢喝光剩余的啤酒,叹了口气。
佩恩-----------那个拉大提琴的银发女子保持着笑容,走到她身边,亲自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随后拍了拍她的肩:“别老是给你自己太多压力,要懂得释放,这不是什么古老的谚语吗?”
“我很好,至少我还存有余力和你站在这里聊天。”
“不............你一点也不好,你连我今天穿了什么都分不清。”
“佩恩,你今天.........”卡斯特佩罗对她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她盯着身边美妙的女人:“你穿着双层大衣.........不对......是纱织连衣裙.........也不是?衬衫?......”她努力辨认着,手脚忽然变得冰冷。
“而且你连你在喝什么也不知道呢,亲爱的。”
卡斯特佩罗皱起眉头表示不解,她举起空了的啤酒罐,里面仍然源源不断的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搞得满手都是,它们有温度,卡斯特佩罗不受控制的把它们涂抹到脸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嘿!卡斯特佩罗!”-----------
卡斯特佩罗被惊出一身冷汗,她猛的睁眼,头磕到了趴着的打字机上:“哈?”
是梦啊.........卡斯特佩罗捏了捏鼻梁,昨晚一定又喝了个烂醉,她一边清醒一边想,实木写字桌上被弄得一团糟;写满字,沾着打字机油墨的信纸,几张铅笔人物画,还有打字机上正插着的那张纸,昨晚一字没动,现在莫名多了几个字母,肯定是晕眩时不小心打上去的。
【纳什】
卡斯特佩罗心里直犯嘀咕,真像个人名。她把那张纸撕掉扔进桌底,站起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咚咚咚!“卡斯特佩罗?!你在吗?!”
刚才是什么玩意把我吵醒的来着?对,就是他,会有谁大清早来猛砸我家门啊?卡斯特佩罗嘴上应答着,却不立刻去开门,而是先在厕所接了杯水漱口。
“卡斯特佩罗?”
门居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卡斯特佩罗探头去看,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正好跟她撞上。
“哇!”她差点倒在地毯上,黑影反应力很快,伸手把她拉正:“怎么我敲那么久的门都没人应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维......维克森啊.........”
她面前这个身穿黑色大衣,头戴平顶宽檐帽的男人便是了。因为一种被称作“虚雾”的疾病,维克森的面部呈一团黑雾状,两只白色的眼状物闪动着,直直面对,还是颇为恐怖的。
“你又喝酒了?”他勉强称的上是“眼睛”的东西怀疑的收缩一下。
“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卡斯特佩罗恢复了冷淡的调调,低沉的女中音颇具磁性和魅力:“有事吗?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我家的前门钥匙。”
“门外鞋柜里的备用钥匙,你告诉过我,我再三确认没人开门才拿出来的。”维克森不打算久留,他打开冰箱,帮忙把面包和牛奶拿出来加热后就回到玄关:“听着,有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太好,六点多的时候咖啡店里来了一群人,询问你家的地址和楼层;茶怡告诉了他们,但我坐在墙角,瞥见其中一个人的风衣底下藏了枪支。”
卡斯特佩罗梳理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有枪很正常,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们都需要能保护自己,强而有力的工具;我的衣橱底下可是还存着一支特殊用途全自动霰弹枪呢,自从科林战争结束,它被我带回来留作纪念,再也没有亮过相,我也不希望遇上把它翻出来上膛的那一天。”
“但!你知道最近湖景街发生了什么。”维克森反而对这事儿加倍紧张,看到朋友担心的样子,卡斯特佩罗轻轻一笑。
“温彻斯特连杀案,我当然知道,这案子可是《夜行动物》的灵感来源;说来......”她在门后换上衬衫和西服长裤,大声说到:“你不会担心我会被牵扯进什么政治谋杀里面吧?那些人说不定是某个出版社或者报社的,终于同意了降低暴力元素评级,想重新就我的书稿谈判呢?”
“希望如此,那样再好不过了。”维克森仍是忧心忡忡,好在他没继续针对这不平凡的早晨喋喋不休下去:“说起书稿-----------怎么样,下一本书有进展了吗?”
“没有,我还在为《夜行动物》谋出路。”卡斯特佩罗叹了口气,洗漱打扮完成后,她掀起黑色大衣下摆,再自然不过的双腿一搭,坐在餐桌边享用早餐:“毕竟是我倾注了许多心血的短篇小说,我可做不到随便一丢马上写下一本。”
卡斯特佩罗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维克森不好继续说什么,嘱咐了一句就匆匆往楼下走。
“需要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去湾角咖啡店,那里永远欢迎你。”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楼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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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雾市,当地一些无聊的人经常会开这个城市本身的玩笑,比如故意叫错“虚雾”二字,然后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在大街上流浪的一些虚雾感染者面前逃开。
这便是新的歧视了。自从虚雾市沿海发现了海底某种新能源开采机遇,众多集团就源源不断的涌入这个被遗忘的旧城市,在海上建一座又一座开采桩,把资源抽出来,运往国家其他更需要这种稀奇东西的部分,机器每天吞吐出上百万立方米的黑雾,在把天空染黑的同时,也染黑了受虚雾疾病困扰的可怜人们的皮肤。他们失去了颜色和五官,游手好闲者称之怪物,他们在不经意间被扣上了病毒的名号,走到哪,失落和发自心底的对外表的恐惧就会传播到哪。“虚雾”能源没有推动这个城市进步,相反,它撕开一张饥饿的血盆大口............
幸运的是,卡斯特佩罗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错过了大早上地铁空闲的时间段,卡斯特佩罗只好撑起一把黑色胶伞,从她的公寓出发,还有大概两公里的路程才能进入市中心,这条路上充斥着工业雾气,她必须打个笨重的胶伞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得和维克森一样。
“政府当初承诺的住房定在这里.........怎么看都是随便敷衍吧.........”卡斯特佩罗还是照例吐槽了一句,路上有些流浪汉伸手向她要钱,他们缩在一桶火焰旁,因过往行人异样的目光颤抖着。
“喂.........这里是科林战争老兵会.........求您资助点资金给战斗英雄们吧......”
他们得到的只有粗鲁的回答。
“科林............”卡斯特佩罗停下脚步,思考片刻,把口袋里仅有的两枚硬币掷进其中一个的布袋里。
“感谢您!小姐。”对方毕恭毕敬的摇手。
卡斯特佩罗见他接下来又要发一通关于战争和政府的牢骚,连忙走开了。她可没精力在一个流浪汉身边耗一天,毕竟会这么大方的施舍两元硬币,还是科林战争勾起了她对往日的一点回忆。
“呦,你怎么在这啊。”
身后,响起了某个令卡斯特佩罗恶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