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意志的沉默如同沉入万丈冰渊,令人心悸。夏晓耐心等待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划出淡淡的黑色流痕。终于,那源自世界本源的空灵之声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久远岁月沉淀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您身为第十皇大人继承者…” 声音悠远,仿佛是群山共鸣,“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要来到这颗星球,您就是唯一的大地帝皇。帝皇行事,无需询问旁人。况且…” 星球意志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被背叛的痛楚,“这些年,中州那些所谓的宗门,贪婪如蛀虫,日夜汲取的,正是第十皇大人燃烧本源留下、用以维系这方破碎世界的最后生机!他们…罪该万死。”
悬在夏晓心中的石头悄然落地,冰冷杀意沉淀为纯粹的决心。“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她意念回应,语气带着抚慰般的郑重,“安心吧,为了你能够安稳地活下去,我夏晓在此立誓,绝不会觊觎此界第十皇留下的任何一份力量。”
她最后的念头带着一丝骄傲与距离感——她的根基,终究在更高维度的宇宙之中。
意念收回,她身上流转的、与星球本源隐隐相合的气息逐渐平息,合体状态解除。上官云雪的身形显露出来,她第一时间看向手中那把冰轮长弓——曾经光洁如皎月的弓身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淡蓝色的光芒在裂痕中艰难闪烁,发出细微的哀鸣。
“唉…”她心疼地叹息,指尖拂过裂痕,冰凉刺骨。这把上官家族的珍藏灵弓,终究不是真正的神器,强行承载了夏晓那超越9阶8层极限力量的瞬间爆发,已是灯枯油尽,仅仅射出一箭便是它此生能绽放的最后光华。
没有任何耽搁,三人化作三道疾影,撕裂空气向着北罗都城将军府飞驰。上官云雪几乎榨干了初入9阶的所有潜力,速度被她强行提到了极致,视野两侧的景物化作流淌的光晕。即便如此,当她赶到将军府那充斥着血腥气的正堂时,时间已被挤压到了最后一毫厘!
景象惨烈。
在十几分钟前,铁臂统领浑身浴血,被一股阴冷的青灰色剑气压得半跪在地,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最致命的,是另一柄散发着阴狠气息的飞剑悬停在他脖颈上方不足一寸之处!持剑的青天宗弟子眼中是即将得逞的残忍快意。千钧一发!上官云雪冰冷的意念锁定三人,皓腕一扬:“冰封陵墓!”
瞬间,三座散发彻骨寒气的巨大冰棺轰然凝结,精准地将包括那个欲斩首的弟子在内三名青天宗人冻结在内!动作戛然而止,死亡的阴影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时间回到现在,铁臂统领最后强提的一口气泄掉,整个人如同散了架般瘫坐下来,运力勉强封住右肩喷涌鲜血的可怖伤口,却止不住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他脸色灰败如纸,当眼角的余光扫到随夏晓和上官云雪冲进来的曳潼雨时,那浑浊的眼中竟燃起一丝亮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咳咳…咳咳咳…可…可算回来了,老…老夫…守住了…承诺…”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玥…玥朗…在…地下室…安…安全…毫发…无损…”
曳潼雨急忙上前将他扶住,掌心温热的彩色粒子流本能地注入,意图疗伤。
然而她的力量甫一接触铁臂统领体内充斥的黑色粒子流,立刻爆发出刺目的排斥光辉,如同水火相遇,滋滋作响!“呃…”铁臂统领闷哼一声,体内力量冲突带来的反噬让他痛苦加剧。
“别…别浪费了…”他喘息着,声音愈发微弱,“老头子…知道…你是天外来客…我们这天地…生来亲和…吸纳的是黑色粒子流…你身上那…五彩斑斓的力量…是生机…却也…与我们…本质对立…咳…我死…死之后…”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艰难地履行着身为将军最后的托付,“望…望您…护佑…这城…百姓…走…或留…皆由您…将军之位…传我副将…别…别忘了…那三次…承诺…”气息越来越弱,仿佛遗言即将终结。
“行了,”夏晓冰冷的声线斩断了弥漫的死气。她一步迈前,如玉的手重重按住铁臂统领尚在起伏的胸口,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压下了他体内冲突的躁动,“别说的你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我的子民的生死…”
她微微扬起下巴,深邃黑眸中仿佛有星河在涌动,“我说了算。”
她实在见不得眼前这英雄迟暮、托孤遗愿的悲怆场景。感知如潮水般探入铁臂统领体内,反馈的情况让她秀眉微蹙——他的身体已被狂暴的黑色粒子流和重重伤势侵蚀得千疮百孔,更深处,一道阴毒狡诈的青灰色印记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在他的本源伤口处,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没有犹豫。夏晓眼神一凛,白皙的右手凌空张开。刹那间,仿佛打开了通往深渊的大门,粘稠、深邃、仿佛蕴含着宇宙原初虚无之力的黑色洪流——黑渊物质——自她掌心汹涌而出!这洪流并非毁灭,而是带着一种森然的秩序感,精准地覆盖住铁臂统领的身体,如同活物般瞬间渗透进他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经脉、每一处受损的组织。
黑渊物质所过之处,坏死破碎的肌体被高效地剥离、分解、替换,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机械进行着生命的重构。那道由玄山君种下的青灰色禁制发出尖锐的抵抗性嘶鸣,试图反噬,但在绝对层次更高的黑渊之力面前,它就像投入熔炉的冰片,只坚持了数息便哀鸣着被彻底驱散、抹消!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与活力开始在铁臂统领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中流淌。他惊愕地感受着心脏重新强有力地搏动,衰竭的五脏六腑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甚至多年旧疾带来的隐痛也瞬间消失!
“这…这是…我的身体在被……”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在自己伤口处流淌的深沉黑暗,感受着那力量本源深处的悸动,一个惊骇与狂喜交织的念头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黑渊物质?!您…您是!”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当黑渊物质的修复光芒散去,铁臂统领猛地站起,挥了挥拳,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下一刻,他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右侧——那条曾经被齐肩斩断的手臂,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地连接在肩头!筋肉饱满,皮肤光滑,仿佛从未失去过!
“我的手臂…回来了?!”他激动地几乎落泪,下意识地活动着新生的五指,试图弯曲手臂感受那份实感。
然而,就在喜悦刚刚绽放的刹那——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幻梦破碎。那条刚刚“新生”的右臂,毫无征兆地从肩窝断裂开来!切口光滑如镜,没有血液喷溅,断臂落地的同时,断面处弥漫出一缕极淡、却直指规则本源的扭曲青灰色烟气,随即消散。整个过程迅疾而诡异,仿佛那条手臂从一开始就是画上去的假象。
死寂。
夏晓看着那凭空又出现的平滑断口,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她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与铁臂统领骤然凝固又无比苦涩的眼神短暂交汇——彼此都已明白,这断臂,已非肉体之伤,而是烙进了某种近乎规则的存在烙印中,成了他的生命印记。
“好狠毒的心肠,”夏晓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冰刮过,“不仅摧残肉体,更要烙印灵魂深处,将这伤口化为你此生无法摆脱的先天残缺。规则层面的禁疗…”她微微侧头,看着脸色惨白、嘴唇紧抿的铁臂统领,“很抱歉。若我本人受此等规则之伤,尚有抹除之力。但你的肉身灵魂强度,已无法承载我强行改写规则带来的冲击。”这并非推诿,而是残酷的现实。
短暂的惊愕过后,铁臂统领眼中并未涌现过多的失落。身体其他部分被完美治愈,磅礴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流,这已是再造之恩。他用仅剩的左手支撑着,目光炯炯地看向夏晓的脸庞。
当夏晓的容貌清晰地映入眼帘时,铁臂统领身躯剧震,那深入骨髓的崇敬与近乎本能的忠诚瞬间淹没了一切。他再无任何犹疑,单膝重重跪地,头颅深深垂下:“末将铁臂,拜见吾皇!再造之恩,万死难报!”
那姿态,是臣子对帝皇最虔诚的礼敬。
夏晓对此并无太多惊讶。黑渊之力,以及与第十皇几乎无二的容颜,这两点已足够解释对方的态度。她平静挥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铁臂托起:“铁臂统领请起。我说过,我并非昔日那位第十皇。我只是一个……继承了她部分力量的后辈。”
她刻意强调了“部分”和“后辈”。
铁臂统领却执拗地不肯起身,甚至将头颅垂得更低:“尊上!您无需否认。黑渊之力,唯皇权者可执掌!无论您自认为何种身份,您既掌黑渊,便是此界当之无愧的大地帝皇!末将只认此铁律!”
夏晓心中暗叹,这忠诚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一时半会难以扭转。她迅速转移话题,语气带着一丝刻意引导的严肃:“罢了,铁臂统领,你且起身回话。有件要事须问你——那个被我废了半截身子还嚣张狂言的‘玄山君’,究竟是何方神圣?中州…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提到“玄山君”三字,铁臂统领眼中怒火一闪,依言起身,脸上却布满了忧愤的沧桑:“尊上…有所不知。”他深吸一口气,讲述起那尘封的历史,“此界历史记载,曾有一日,一道撕裂寰宇的恐怖闪光从天而降,世界…就此被劈成两半!刹那天倾地陷,万物崩塌,世间生灵哀鸿遍野…就在绝望之际,自那破碎的彼岸,十位顶天立地的皇者神威归来,更有神秘力量援手,方才勉强稳住了这片濒临瓦解的残破大地…但也自那场浩劫之后,天地巨变,昔日与人类友善共存的巨兽们心生怨怼,与我们渐行渐远…”
一旁伫立的曳潼雨听闻“世界被劈成两半”,顿时冷汗直冒,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天空。
夏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我先前遭遇那些巨兽时,它们怨气滔天。想必它们认为第十皇背叛了承诺,让它们在那动荡绝望的一年里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
“至于中州,”铁臂统领继续道,语气带着复杂,“它存在于我们四大城邦建立之前的远古时代。传闻中,他们是当年跟随十皇平定乱世的部分强大传承者后裔所在之地,如同世外桃源。沉寂了数千年岁月,中州才渐渐显露痕迹。他们允许外界的遗民走出,拓荒建城,自立为国度,仅需安稳后按时供奉资源。作为交换,他们承诺在灾劫降临时,派出中州强者护佑一方。”
夏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承诺?庇护?呵。时移世易,人心易变。今日所见,便是你那‘庇护者’青天宗的真正嘴脸——为一己私欲,不惜自导自演啸月狼王攻城之祸,视满城军民性命如草芥,更以阴毒手段对付你这死守城池的将军,只为强夺一个无辜女孩的力量之源!这般行径…死不足惜!”
杀机在话语间森然弥漫。突然,夏晓像是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猛地抬眸,目光如电:“等等!铁臂统领,你方才说,那头啸月狼王,最后是被玄山君亲手斩杀的吗?”她死死盯着铁臂的眼睛。
铁臂统领摇头:“未曾被击杀。玄山君当时以万剑凌空之术将其杀至重伤垂死,却故意网开一面,放它遁入了黑森林深处…之后数月,再未闻其踪迹。”
一个极其不祥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钻入夏晓的脑海!为了让这猜测得到印证,冰冷的目光瞬间扫向上官云雪冰封的那两座“陵墓”。
无需言语,上官云雪心领神会。她玉手轻抬,两座寒气凛冽的冰棺无声消融,露出了里面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意识尚存的秦明和杨平——这两个背叛了故乡北罗、投身青天宗的弟子。
寒气甫一消散,刺骨的寒意反而激起了他们压抑的羞怒。两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刚才偷袭得手的“女人”,再加上夏晓此时气息内敛,铁臂恭敬垂首一旁,二人瞬间将她们视作可欺之辈。
“贱人!竟敢偷袭我青天弟子!”秦明厉喝一声,眼中闪烁着凶光。
“铁臂!你还等什么!杀了她们,将功赎罪!”杨平也色厉内荏地叫道。
两人拔剑在手,体内五阶的黑色粒子流勉强爆发,剑光带着戾气,不管不顾地便向上官云雪全力斩来!
“聒噪。”
夏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在她意念微动之间,整片空间仿佛变成凝固的钢铁!难以想象的磅礴巨力凭空生成,精准地轰击在秦明和杨平身上!
“噗!咔嚓嚓——!”
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山峦砸中,以更快的速度狠狠拍在地面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脊椎骨在巨力之下瞬间断成数截!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在地上砸出了人形的浅坑。
“唔啊——!”凄厉至极的惨嚎从两人口中迸发。
夏晓这才微微偏头,看了看地上如同被拍扁的虫子般扭曲挣扎、痛苦哀嚎的二人,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歉意”,摊了摊手:
“唉呀,稍微用多了一点力量。抱歉啊,实在没想到你们两个连六阶门槛都没摸到的废物,骨头这么不经踩,也敢这么嚣张?”
骨骼尽碎带来的剧痛几乎让二人休克,可怖的压力依旧死死压制着他们。秦明脸贴着冰冷的地砖,口鼻溢血,牙齿都咬碎了几颗,含糊不清地嘶吼,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怨毒:
“铁臂…你这个…叛徒!想想…你的…位置!你…你生是青天宗的狗…快…快动手…杀了…她们!”
然而,铁臂统领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铁,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曾视他为蝼蚁、如今却像烂泥般瘫在地上的脸孔,纹丝不动!夏晓早已抹除了玄山君种在他体内的那道奴役禁制。此刻,心中唯有刚刚复燃的忠诚与滔天恨意!青天宗的命令?已是过眼云烟!
夏晓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从扭曲咆哮的秦明脸上漠然掠过,并未停留。她脚步轻抬,带着宛如闲庭信步般的从容,走向因脊椎断裂而全身瘫痪、口吐血沫、眼神中恐惧终于压倒了仇恨的杨平。
没有质问,没有开场白。她那白皙如玉、纤细得仿佛毫无威胁的手指,却蕴含能轻易压碎钢铁的力量,只是随意地朝着仍在嘶嚎挣扎的秦明方向——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指声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
下一秒,秦明的右臂——那是他刚刚试图挥剑的手臂——骤然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闷而连续的“噗噗噗噗噗…”声!仿佛有无形的、高速旋转的齿轮碾过了血肉!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血肉如同被丢进强力粉碎机,在一瞬间寸寸爆裂、塌陷、化为混杂着碎骨的粘稠肉糜!血腥气猛地炸开!
“嗷——!!!”秦明的惨嚎瞬间拔高了几个八度,那声音已经不似人声,如同濒死的野兽,充满了最原始的痛楚和无法理解的恐惧!巨大的痛苦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脊椎断裂的折磨,只剩下那空荡荡、不断喷涌着骨肉泥浆的右肩!
这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极致的肉体毁灭带来的视觉与听觉冲击,如同冰冷的寒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杨平心中残存的任何一丝侥幸和怨恨。
他看着身旁同伴的惨状,又对上夏晓那双俯视着他、如同注视尘埃般冰冷的黑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如同坠入了冰窟地狱!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他剧烈的痉挛着,嘴巴徒劳地开合,发出意义不明的恐惧气音。
夏晓在杨平面前停步,微微倾身,阴影笼罩着他惊恐扭曲的脸庞。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杨平意识即将崩溃的脑海:
“现在,”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却比最深的寒渊还要冰冷,“告诉我关于啸月狼王‘攻城’的所有‘真相’。每一个细节。乖一点,别学你旁边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