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开始后的第十五天。
冰冷的柯伊伯带深处,无数陨石如同沉默的墓碑漂浮在永恒的黑暗中。
血屠,这位与夜曦一同接受严筱特训的战士,此刻正如同破败的玩偶般瘫倒在一块巨大的陨石表面。他的身体残破不堪,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指导”。
严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随着她的力量撤去,血屠体内沉寂的黑渊物质如同苏醒的河流,开始奔腾涌动,疯狂修复着他支离破碎的身躯。血肉在蠕动,骨骼在重组,生命的气息重新变得强盛。
既然血屠的课程暂时告一段落,严筱那冰冷的目光,便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另一块陨石上——刚刚修复好身体没多久的夜曦身上。
“从特训开始已经快十五天了,夜曦。”严筱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穿透了真空的阻隔,清晰地传入夜曦耳中,“你还是找不到你的道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夜曦的灵魂深处。
“在战斗时,你只会依赖你的减半奉还天赋,像个赌徒一样去拼血条厚度。”严筱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严厉,“告诉我,你和那些初通人性、只凭本能撕咬的野兽,在战斗方式上,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夜曦的身体猛地一僵,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堪与挣扎。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事实摆在眼前。
从特训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严筱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溃不成军,从未撑过三招。十五天过去了,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爆发,那道看似简单的“三招”之限,依旧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她面前,无法逾越。
反观一同接受特训的血屠,虽然同样被揍得惨不忍睹,但他已经能在严筱手下走出十招!他在进步,在蜕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战斗之道。而她夜曦,似乎还在原地踏步,甚至在倒退。
“我……”夜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试图辩解,试图抓住那根名为“天赋”的救命稻草,“可是天赋能力本就是拿来用的,那不也是我战斗力的一部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夜曦瞬间感觉到周围的宇宙空间骤然变得森冷刺骨。
仿佛连无形的星光都被冻结!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抑,仿佛背负着整个宇宙罪孽的恐怖气息轰然降临。
这是严筱作为憎恶之主的天赋能力——罪与罚!
在与严筱交战时,对手的每一次攻击,每一次防御,甚至每一次意念波动,都会无形中累积“罪恶值”。当罪恶值达到某个临界点,与严筱为敌之人,将自动被判定为“被审判者”。而作为审判者的严筱,将拥有剥夺被审判者一切力量、生机乃至存在意义的无上权柄。
夜曦刚才那句依赖天赋的辩解,无疑加速了罪恶值的累积。
“唰——”
没有任何预兆!严筱的身影瞬间消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夜曦面前!
没有动用最后境界那超越常理的力量!严筱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控制在九阶九层加上完全境界的范畴内!
但即便如此!那简朴无华却蕴含着大道至简真意的拳掌指爪!依旧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威能!如同狂风骤雨般轰向夜曦!
第一招!夜曦试图格挡!双臂交叉!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砸开!空门大开!
第二招!严筱的指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在夜曦的胸口!一股阴冷霸道的劲力瞬间透体而入!封锁了她大半经脉!力量运转瞬间迟滞!
第三招!严筱化指为掌!掌缘如刀!带着审判罪孽的冰冷意志!狠狠劈在夜曦的脖颈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夜曦的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软软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冰冷的陨石表面!溅起一片尘埃!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胸口塌陷!脖颈断裂!半边身子几乎被劈开!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岩石!
黑渊物质如同受到刺激的蜂群!疯狂地从她体内涌出!包裹住那些狰狞的伤口!开始艰难地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严筱缓缓收回手掌,看着陨石上那团蠕动的黑渊物质和其中微弱的气息,眉头微蹙,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天赋能力的强大,不代表你就要去依赖它。”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严厉,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在未来的战争中,九阶九层加上完全境界的力量强度,只不过是强者的入门标准。”严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诚然,在同阶一对一的战斗中,凭借你的天赋,你能战胜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对手。”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夜曦身上,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锐利。
“但没有踏上应行之道的你!”严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判定,“还是太弱。”
她看着陨石上那团艰难蠕动、缓慢修复的黑渊物质,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迷茫与混乱的气息。
“看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对,”严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十个系统时后,我们再开始。”
说完,她不再看夜曦一眼,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远处正在修复自身的血屠身边。她看出来了,夜曦此刻正处于一种深层次的迷茫与自我怀疑之中。
这种状态,靠外力打醒,和自己真正醒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她给了夜曦十个系统时去思考,去挣扎,去寻找答案。
冰冷的陨石上,黑渊物质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包裹着夜曦残破的身躯,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修复。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但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严筱那冰冷的话语,以及内心深处翻涌而起的那段尘封已久的痛苦记忆。
(太弱!还是太弱!)
(找不到自己的道,依赖天赋,像野兽一样!)
严筱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穿了她强装出来的狂傲外壳,露出了里面那个依旧脆弱不堪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我走不出来?)
就在这痛苦的自我拷问中,一个多月前与夏晓的对话,如同幽灵般,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是在七号殖民卫星的观星台上,夏晓难得没有拒绝她打架的请求,在一场激烈的战斗过后,两个人一起安静的看星星。星光洒在夏晓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夜曦,”夏晓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自从你我见面以来,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庭呢?”
夜曦的身体瞬间绷紧!猩红的眼眸猛地低垂下去!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夏晓敏锐地捕捉到了夜曦的反应,她眨了眨眼,聪明如她,立刻明白了这个话题是夜曦不愿触碰的禁区。
“算了,”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理解与包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作为挚友,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
然而!
就在夏晓准备转移话题的瞬间!
夜曦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夏晓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下了某种极其重大的决心!
“你……”夜曦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意味,“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夏晓看着夜曦眼中那深沉的痛苦与挣扎,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你愿意向我倾诉你的秘密,我又怎么会不做好保密的义务呢?”
夜曦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即将踏入深渊。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压抑,开始讲述那段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过往。
“夏晓,”夜曦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沉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亲的面。”
“我的母亲,她是个社会最底层的打工人,每天起早贪黑,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夜曦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痛苦,“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着,幻想着我有朝一日能考上最好的异能大学,出人头地,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
“可是……”夜曦的声音陡然转低,充满了自责与悔恨,“当时的我实在太过混蛋了,或许是因为灵魂深处那不安分的本性,我刚上初中就开始学坏,抽烟、喝酒、打架,成了学校里臭名昭著的大姐大。”
“我本以为我就那么混着,再依靠远超同龄人的异能等阶,我就可以浑浑噩噩地混进一个还算不错的大学,安安稳稳地混完一生。”
“可我错了,”夜曦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冰冷,“大错特错!”
“在新历55年5月的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妈妈在一场高级酒会上做临时服务生,她……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本该早已死去的男人。”
夜曦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意气风发……随手扔掉的一瓶又一瓶名贵酒水……其价值是我母亲工作一年都买不起的奢侈品……”
“在那时……我母亲才终于明白……她被骗了……被那个男人彻头彻尾地欺骗了……”
夜曦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所谓的父亲是当地一个显赫大家族的二少爷……他隐藏身份接近我母亲……只是为了寻求刺激……只是为了体验一下平民的生活……”
“结婚……生子……当他那该死的新鲜感过了……玩腻了……他不想玩了……于是他和他的家族精心策划了一起假死……他们伪造了车祸现场……伪造了死亡证明……甚至因为这场假死而‘意外’牵连到的另一个无辜家庭……他们要我母亲赔偿五十万联邦币……”
“那段时间……”夜曦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几乎一整天都见不到母亲……她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工作……一天睡觉的时间只有不到三个小时……她没日没夜地工作……透支着自己的生命……为的就是偿还那笔因为那个男人的谎言而强加给她的巨额债务……”
夏晓静静地听着,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你母亲……她后来……”
“那场酒会回来后……”夜曦的声音低得如同呓语,“母亲没有告诉我任何事……在我面前……她将所有的事情都深深地埋在心里……强颜欢笑……她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分心……”
“这件事……还是在她临死前才告诉我的……”夜曦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因为积劳成疾……在我终于拿到心仪已久的异能者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彻底卸下所有负担的母亲……心中那根紧绷了十几年的弦断了……”
“她死前告诉了我一切……她到死都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如此残忍地玩弄她的人生……毁掉她的一切……”
夜曦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痛苦!
“我母亲她无疑是爱我的,她比任何人都爱我,她也想看着我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可是生活早已将她压弯了腰,那个男人的出现成了彻底压断她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明明已经这么惨了,已经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可在生命的最后,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远离那个男人,永远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夜曦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操蛋……”
“我母亲去世后,我需要一份兼职来保证自己能完成学业,在新历56年6月初的那一天,我终于找到了一份薪水丰厚时间灵活的堪称完美的兼职……”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家公司就是那个男人的家族开的……他们做背景调研的时候将我的各种身份信息像戳破一个个脆弱的气球一样一一戳破甚至包括我那已经去世的可怜的母亲……”
夜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我现在还记得那是新历56年6月2日的一天……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砸开了我家那破旧的门……领头的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趾高气扬地质问我我母亲去哪了……她要报复我母亲抢了她的‘叶哥哥’……”
“我只是平静地开口告诉她我母亲她已经死了……你想要报复的那个女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可那个女人不信她像个疯子一样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骂我是贱种骂我母亲是贱人……”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夜曦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嘶吼,“当时我确实有一定的力量但和那个庞大家族的势力比起来我的反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我歇斯底里地咆哮我告诉她……是那个男人毁了我母亲的人生……是她口中的‘叶哥哥’毁了我们这个家……”
“可那个女人却只是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她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保镖如同恶狼般扑了上来死死地架住了我……”
夜曦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仿佛冻结了灵魂!
“当天晚上我这个所谓的‘贱种’被拷上了特制的异能封禁手环然后他们用冰冷的水泥浇遍了我的全身……”
“最后将我沉进了冰冷刺骨的大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