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共进晚餐，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对卡尔来说却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原先的‘恶少罗伊’可谓是带孝子，对卡尔的称呼都是‘老东西’。
卡尔看不惯，也不可能允许‘恶少罗伊’对女仆的恶行，免不了要指责一番。而‘恶少罗伊’也无法容忍老爹的唠叨，每当卡尔回来，他都窝在家里不出来。
一来二去，亲父子处得却像陌生人。
如今，久违地在同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卡尔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的孩子。
罗伊变了。
原本乱糟糟的黑发梳理整齐，身上也穿着得体的古典男式礼服，尽管礼仪似初学者般略显生硬，但也比以往邋里邋遢吊儿郎当的样子好了不知多少。
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变了。
漆黑双眸中再不见以往的那种可悲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并不卑微的谦和。
卡尔浅饮一口红酒，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罗伊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放下了刀叉，抬头微笑地回道：“父亲，人都会变的。”
“我有事想和您说。”
“哦？”卡尔扬了扬眉毛，表示洗耳恭听。
“最近，我想明白了一些事。”罗伊垂下眼眸，顿了顿，酝酿起不存在的情绪。
“我以前做错太多事了。”
卡尔瞪大了眼睛，呆了足足两秒才回过神。：“说说看，你做错什么了。”
“太多了。我不该对您无礼，不该粗暴地责罚下人，不该沉迷于享乐，忘却身为贵族的义务......”罗伊握紧拳头，闭上眼睛，仿佛为过去的种种感到羞耻。
这还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
一想到‘恶少罗伊’能把这么稳的开局玩崩，他这个气啊！
面对罗伊的深刻的自我反省，卡尔沉默了。
卡尔其实对罗伊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本人就淡薄名利，也不指望罗伊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尤其罗伊后来成了那个德性，卡尔甚至觉得这娃别把家族基业败光就知足了。
如今，这个败家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至于卡尔都觉得魔幻。
但这总归是件好事。
“知道悔改是不错，你是怎么突然醒悟的？”卡尔好奇道。
罗伊当然也知道突然说自己改邪归正有些突兀，于是他又继续道：“父亲，我想让你认识一个人。”
“艾莉丝，出来吧。”
位身材娇小，梳着短发双马尾的金发小女仆，自女仆们之间现身。
“您好，我是艾莉丝。”
艾莉丝提裙行礼，淡淡的语气不卑不亢，举止优雅，完全不像一个新来的女仆，连卡尔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短暂的惊叹后，卡尔有点害怕自家儿子是把哪家小贵族的千金给拐过来了，有些迟疑：“这孩子，是哪个家族的千金么？”
艾莉丝摇了摇头：“艾莉丝只是平平无奇一介女仆。”
罗伊补充道：“都是因为艾莉丝。我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对我来说就像圣光，照亮了我的不堪，却也为我指明了方向......”
罗伊把自己肚子里有限的墨水发挥到极致，向老爹讲述了一个‘废物恶少被纯情小女仆感化，发誓悔改，重新做人’的美好故事。
艾莉丝在罗伊的提前嘱咐下，自然不会多嘴，只管做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令罗伊意外的是，就连安雅都出言帮腔，表示‘少爷确实是在认识艾莉丝以后有了变化’。
起初卡尔还不大相信，但在三人的前后夹击，先后配合之下，终归还是被忽悠瘸了。
说到最后，罗伊垂下眼眸，摆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所以，父亲，我现在改邪归正，您还能原谅我吗？”
卡尔闭上了眼睛。
饶是卡尔当年硬接火龙一爪都没哼一声的铁血汉子，在自家儿子这番真情认错的面前，都想掉眼泪。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在一众女仆和儿子的面前掉眼泪的冲突，维持主了家主和老爹的尊严。
感动的同时，他也有些感慨。
都说人与人相处就像照镜子，通过与人交往来认清自己。
谁能想到一个贵族少爷竟因一位女仆认清了自我，潘然醒悟？
卡尔感慨着命运的奇妙，却又庆幸，罗伊能与这位少女相遇。
“什么原谅不原谅？犯错不怕，知错就改便是。”卡尔强忍着眼角的酸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如果非要说你有过错，那也是我的责任，从来都不怪你！”
面对老父亲的真情，原本只是演戏的罗伊，此刻心里竟真的升起一股暖意。
接着卡尔又看向一旁的金发女仆：“艾莉丝，今后还麻烦你多关照罗伊这孩子了。”
“姥爷不必担心，关照主人本就是我身为女仆应尽的职责。”艾莉丝没听懂客套的社交辞令，给出耿直的回答，惹得所有人忍俊不禁。
“那今后可就麻烦你了。”罗伊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金毛。
一旁的安雅露出一副姨母笑。
烛火摇曳下，卡尔静静地注视着这对主仆，不忍心出声打扰。
罗伊确实变了，漆黑的眼眸中再不见过去那种虚无，可悲的傲气，唯有真诚与谦和。
这么多年来，卡尔第一次在这个黑发黑瞳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一丝亡妻的影子。
如果是现在的他，应该没问题吧。
“孩子，本来我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这件事，但我现在改注意了。”卡尔直视着罗伊的眼睛，带着一副长辈独有的语重心长。
“这件事，事关我艾恩布拉德家和王家的友谊。”
听到这里，罗伊正襟危坐，以坚定的口吻回应：“父亲，请尽管交代！现在的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和卡尔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未来的家族继承权和【铁血】魔药可都指望这老爹呢。
何况，前世的罗伊在孤儿院长大，没体会过亲情的味道，罗伊倒是不讨厌这种家庭和睦的感觉。
如今卡尔难得愿意交代给他这么重要的事，自己又怎能不把握这个机会，扭转‘恶少’之名？
然而，现实却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
只见卡尔脸上红光满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愉快道：“既然如此，你与夏洛特王女相亲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
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