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您要的这些物件都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以后，年轻妇人怀里抱来一个竹筐。竹筐里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叶成所给清单上的贡品。
“俺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有人说俺是不是要拜神仙。俺当然不清楚了。那先生，您准备这些东西，真的是要祭神吗？”
叶成从养神状态里清醒过来，听到妇人问话，略带老成的摆手说：“神仙要祭，法事亦要做。二者相铺相成罢了。符法都是向天借力，更何况斋醮科仪，避不开与鬼神打交道的。”
“哦…”年轻妇人似懂非懂的点头。叶成并不在意，而后起身去检查竹筐内的物品。
“嗯，都齐全了。”叶成目光打量一番，请单上的东西都准备到位了，竹筐的边框下还放了一把艾草。
“毕竟艾草有安胎止血的功效嘛，以前家里种了不少。不过…俺还听说，这玩意好像，还和辟邪有关？俺家这情况……您，您别吓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要不怕死，都能把一般鬼怪之流吓跑。”叶成半开玩笑的调侃道。但这话听得年轻妇人的头直摇拨浪鼓。
“不不不，俺家里就俺和娃娃两个人，没个男人在，那些个鬼爷能把俺生吞了不成，没胆子打跑它们。”
“敢问夫人时年几何？”叶成突然问出来这个问题。
妇人闻言为之一愣，随后开口回答：“今年十七……”
“时年正茂。尊夫可在否？”
“……不瞒先生，丈夫年前被调去筑城，不甚染上恶疾，数月前归西了……”妇人低着头语气沉郁，说到此处时泪沾衣襟。
“……节哀。”叶成回言。眼见气氛下去，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看你贡品也准备妥当了。先去将房间打理一番，空出床来，一会儿在床下舖铺上红纸。”
“好好！”
随后，妇人立刻动身依照叶成的说法，去整理娃娃所在的房间。平日里娃娃都是睡摇床上的，既然要整理床铺，除了摇床以外，她也顺带将自己的床榻整理一遍。
那些杂物都被特意拿出房间，扫去垃圾与灰尘，将草席卷起，抗走靠于外墙。然后她从竹筐最底部抽出一张折叠红纸，又完全地铺开在地上。
这样，最初的准备便结束了。
见妇人准备的差不多，叶成让妇人抱着娃娃暂且站在一边。
随后，叶成将鸡腿，油饭放置在红纸上，取出两座烛台，放到两边点燃红烛。
在红烛燃烧期间，叶成从自己身上摸出一点茶叶，轻轻倒在茶杯中，然后将壶口塞着木塞的水壶取来，倒下一溜水。稍等片刻，便到前方晃上三圈，将茶水撒到面前，同时口中默念：
“油饭、好茶、荐纳金来敬奉。”
随即，叶成取香炉焚香，随后口中再念：
“好床公！好床母，保庇婴儿暝时好睏，日时好遊玩！”
吟诵话语之间，火烛摇曳，烟缭曲扭。好似忽然有风卷进了房间，把那香炉上的青烟吹得七扭八歪。
“好床公！好床母，快来接取——”
三支香的火星向下缓缓移动，叶成跪拜忽然看见铺上金纸微动。再看香炉，刚刚点燃的香，已然烧至五分之一。叶成立刻双手捧持金纸，拜供。
风动风幡，床榻吱呀声起，哐堂哐堂，不知谁的足踩在了松动的木板上，若隐若现着什么……
随后，叶成焚烧刈金与宫衣。
看那火焰窜动，火光不断拍打阴影，让区域的影子上下颠动着。叶成两指抓起五片艾草，大拇指碾碎，一片含在口中，四片分别抹过眼睛与耳朵。
艾草汁液流淌着，混入穴中。
下一刻，一切凝固了。
只能看见朦胧之中有一件花裙，在灰色的视线里摆动。香炉青烟变成惨白的手向他抓去，又绕过脖颈一周，钻入鼻孔，从耳朵里冒出。
突然，娃娃咿呀叫起来，对着花裙笑。两只胖嘟嘟小手，在空中抓住一只百花锦绣的袖子，随后，轻轻的摇…
摇曳，摇曳着，遗忘在深处的童真。
于是……
［摇啊摇，摇啊摇。花不叫，月不摇……］
他听到以温柔的声线轻轻歌颂着的童瑶，看到床榻上的花裙落地了，向他缓慢靠近。
［大红袍子花外衣，油亮脖子红红爪。安上嘴巴安上眼，人人见了人人夸。］
“咿——呀呀！”婴儿欢心的笑了，嘟嘟嘴巴蹬蹬腿，看着花裙子在摇。
［有个金娃娃，小鼻子黑眼睛。呜哇呜哇，娘娘见了娘娘骂。］
［“阿婆阿婆先放下，听听我的一句话。”］
［正月有只大白花，摇啊摇，跳啊跳。追着人影闹了相，人人见了笑哈哈。］
袖子落下，花裙子不动。婴儿被两只手抱着，在百花图中摇曳，逐渐进入梦乡。
而后，又一个大脑袋婴儿，从小婴儿的头顶上钻出来。它牵着百花袖子，飞向了花裙子。
花裙子生出一张人脸来。这是一张美人脸，也只有这一张脸了，孤零零挂在大花裙上，和蔼可亲。
那宽大袖子把婴儿抱住，轻轻地摇着，好像一位慈祥的家长。
［小道长，好道长。空摇篮，有布袋。影子踩了多是坏。记得七月七，拜一拜。］
此后，童谣声彻底不再。长着张美人脸的花裙子牵着婴儿的手走了。
“呼……”
叶成舒出一口气，再次看向前方三柱香，已然熄灭。
“叶先生，怎么样了？刚娃娃醒了，还在挥手，然后又睡着了。这…到底？”
“刚刚，我拜见了床头婆婆。”叶成再扣礼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两位神仙，一位名床公，一位名床母。婴儿出生直至16岁，都会被床公床母所关注，并受到床公床母的“照顾”。每每婴儿喃梦语之时，那都是有床母在调教他。
“婴儿一出生就会受到床头婆婆的保护，床头婆婆会在睡觉时教导孩子。有时候还会带着孩子的魂魄，去他处神游。”
叶成缓缓开口解释着，虽然如此，妇人仍然有多处不解。
“床头婆婆？那俺孩子现在睡着了，是她老人家带走了魂魄？”
“先睡后走，非先走后睡。常言道，入寝则游神，如是而已。放孩子睡吧。另外，不要图彩头在孩子脸上抹颜料，这样会让走去的魂魄认不得身体。那时候，孩子就死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妇人顿时一惊。这养孩子竟有这种忌讳？但，好似先生也没有讲到重点啊。
“叶先生。可这与孩子老是哭，有何关系呢？”
“空摇床，看布袋。见了怪力乱神、百鬼戏，惊了孩子的魂。所以才会总是哭。每至七月七，记得照我做的样子，拜一拜床头婆婆。”叶成说着，又给她指出几点注意事项。
切忌摇空的摇床，切忌见人诡戏，切忌祭拜时用酒。
“另外，有关你丈夫的事，我还想多了解一下。”
叶成说道。
…………
